第一百七十二章 撲迷離(五)(2 / 2)

許問書見他出手恁地闊綽,又是吃了一驚。青衫人接過韁繩,又向掌櫃的問起路來。

掌櫃的是個四十上下的中年漢子,聽他二位詢問道路,往西北角一指,說道:“從這條路往前走個三裏地,便是黃沙道,再往前走個二裏地,沿著小溪折而向南,便是大道。要去鄂州,得走自中那一條,路段之上都有路牌,那時客官多多留心便是。”

信州多是煙水之路,他開馬廄本就生意慘淡,好不容易來了個買主,是故說得滔滔不絕。

青衫人道:“多謝掌櫃指點迷津。”把韁繩遞給許問書,說道:“這匹馬便送給你了罷。你前去鄂州,路途遙遠,有了這匹馬,方便了許多。方才掌櫃的說的道路你都記清楚了吧?”

許問書一怔,卻不敢去接。青衫人道:“你是讀書人,怎地這般扭扭捏捏?”不由他說,把馬韁塞在他手中,說道:“日已西垂,你若不走,到了晚上,指不定又要遇上什麼不安當的事兒。”

許問書這才翻身上馬,在馬背上躬身道:“既是如此,那便多謝大俠了!對了,不知大俠尊姓大名?”

青衫人道:“我姓魚,魚水之魚,至於名字,不說也罷,再下不過是一遊人罷了,如何敢居‘大俠’二字,你休要耽擱,趕緊走吧。”

他話已如此,許問書怎還能往下問?提起馬鞭,在馬臀上一抽,胯下之馬神駿非凡,放開蹄子,往前飛奔。

昨夜之事,現在想來,仍舊心有餘悸,又想到潘鴻等人的死狀,更是心悸不已,此時已與青衫人分別了,若再遇上,如何是好?

馬打得更加快了。

奔出了兩裏地,也不見有何人跟來,心中略定,勒了勒韁繩,緩緩放慢步調來。此時小鎮已被他甩在腦後,但見秋陽西斜,四野落木蕭蕭,好一片荒涼景象。

約摸再走個一裏地光景,果見路邊立著一塊路牌,寫的正是“黃沙道”三字。

他驅馬跨入道中,心裏納悶道:“這魚姓公子與我萍水相逢,不但請吃麵,卻還贈我一匹馬,我本想亂世如斯,再無俠義之人,從今之後,這想法卻得改一改了。”

這道路雖名為“黃沙道”,其實並無黃沙,許問書舉目看去,在秋日光輝之下,四下呈一片赤黃色。他若有所思,自言自語道:“想來這‘黃沙道’三字,是因此得名。”

許問書的目光還沒收回來,便聽得身後一人大聲道:“前麵的朋友,借光,借光!”

許問書還未回頭,便聽得“汪汪”兩聲,接著“嗖”的一下,一條黃影從身邊竄過,直跑出五丈,方才立住腳步,一動不動。

許問書吃了一驚,忙拉住韁繩,定目一看,隻見不遠處站著的,是一條大黃狗。方才“汪——汪”兩聲,正是從它口中發出。

而令許問書吃驚的是,那條大黃狗比之尋常之狗個頭大得許多,足有半人之高。

“方才不是有人說話麼,怎地就隻見到一條大狗?”許問書不自禁納悶起來。

思索未落,忽聽得風聲大作,緊接著一團黑影從空中筆直掉落下來,不偏不倚,剛好落在黃狗背上。

許問書怕是自己看花了眼,忙撓了撓頭,再次看時,不由得吸了一口涼氣,坐在狗背上的,乃是個三十四五歲的中年漢子,但見他歪歪斜斜地戴著一頂破帽,胸前鼓起一大塊,仔細看去,才發現是一隻草鞋。

他倒坐狗背,似笑非笑地看著許問書,抱拳道:“叨擾,叨擾,抱歉,抱歉。”

說話間,在狗臀上扇了一巴掌,喝道:“老子才坐上來,你就搖搖晃晃的,你奶奶的,想是屎吃多了。下次老子拉屎之時,在裏麵下些信石【按:即砒霜,產於信州(今江西上饒),所以又叫信石】,毒死你個王八羔子。”

許問書眉頭微皺,實沒想到從此人口中,竟然說出這等粗俗汙穢的話來。

那人抬起頭來,看見許問書用詫異的目光看著自己,咧嘴笑道:“我與狗說話呢!告辭!”

許問書聽他話中有辱罵自己之意,甚覺好笑,也不去理會他。那漢子說了“告辭”二字,黃狗“汪”的一聲,朝前猛奔。漢子嘻嘻哈哈道:“這才像個狗樣。”

那黃狗高大威猛,速度快捷無比,隻片刻功夫,已奔出老遠,遠遠隻聽得那漢子的聲音傳來:“人人盡說駿馬好,唯我苟盜說是黃狗好!”

許問書心中暗暗訝異,眼見人狗一同消失在沙道盡頭,心情方才篤定下來,道:“原來此人名叫苟盜!好奇怪的名字。”

忽聽得身後一人接口道:“他這名字確實奇怪!”許問書忙回過頭來,卻是愈加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