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難之後

厭倦之作

作者:張懷德

一黑心老板

穀雨逃到這個山溝已三天三夜。這似乎又到了半夜時分。他抬頭看了看天,天陰沉沉的,有零零星星的雨點在飄落。山野顯得陰冷而又恐怖,不知什麼野獸的叫聲從遠處一陣陣傳來,令人毛骨悚然。三天前的半夜時分,穀雨和同伴正在深巷裏采煤,突然發生巷道塌方,前後幾分鍾時間,三百米長的煤巷就全部坍塌,百十名礦工全被沙石掩埋。在塌方發生的一刹,有石塊砸在穀雨身上,當時他隻覺得胳膊一陣生疼,就倒在了地上。後來他掙紮著一邊從沙石中往出爬,一邊大聲呼喊著幾個同伴的名字。這時候,巷道再次塌陷,穀雨隻覺得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井下發生塌方的時候,二狗在地麵上接電線。那地方有個天井,當時從天井中傳出了沙石墜落的聲響和人的叫喊聲。二狗聽見後就叫了幾個人從天井中下到煤巷去救人。但由於巷道中的照明線路全被毀壞,他們下到深巷什麼也看不見。二狗是電工,他想辦法從地麵引了一根電線到巷道,接通了照明設備後,幾個人就開始救人。首先發現的是劉東東,但人已經死了。後來他們通過搜救,又發現了七八具屍體,還有五名重度昏迷者,即穀雨、芒種、夏至、大暑、小暑他們幾個。

因為和這五個人是老鄉,二狗讓人把他們抬到地麵上,想讓醫生來看看他們還有沒有救活的可能。恰在這時,煤礦老板朱興來到了跟前。他大致看了一下幾個人的臉,手搭脖子上摸了摸說:“他們都已經死了,把人拉到西山埋了吧……”

二狗有點不忍心。說:“最好還是把他們送到鄉醫院搶救一下,說不定還能救活……”但朱興不聽他的,讓朱明找來一輛車,叫上二狗和他三人在天亮前把五個人全拉到西山埋了。埋人的時候因幾個人心裏有鬼,他們沒有把人埋得很深。待他們走後沒多大工夫,穀雨就醒了過來……

春天時,二狗從外頭回來,說要招些人到外地去打工,穀雨就動了心,為了出去有幾個伴兒相互照應,穀雨就發動芒種、夏至、大暑和小暑四個人和他一起去。當天晚上他們帶上行李就跟著二狗上了火車。三天後他們來到了大西北一個山區,到那裏才知道原來二狗介紹他們到一個私人煤礦上去幹活。

這地方叫胡同溝。煤礦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叫朱興,外號“豬頭”。他們到來之後發現這礦上已有一百二十來號人。

他們一氣幹了兩個多月,倒也平安無事,但就是工錢並不是每月發,而隻是發幾個吃飯錢。礦工們意見很大,選了穀雨等幾個代表去找老板交涉。不料朱興卻無所謂地回答道:“我這是私人企業,有錢就多發,沒錢就年底再發。來的時候就給你們說得很清楚,想幹就幹,不想幹走人。”

朱興話音剛落,他旁邊一個紅嘴黑眼圈的女人接上說:“朱老板的話你們都聽清了?要想掙錢就老老實實幹活,別再說三道四。現在哪個企業都一樣,哪有工錢發全的時候?都是年終算總賬。”

這女人叫夏小娜,二十來歲,是煤礦的會計,其實是朱興的私人秘書兼情婦。

他們正說著話,大暑領著一個年輕人踉踉蹌蹌進到會議室,對朱興說:“老板,我們幹活的那個巷道太危險了,老有石頭從頭頂上往下掉。前幾天就砸傷了好幾個人,今天又把小範頭上砸了個口子。咋辦?你派幾個人去把那裏壞了的撐木修一修吧,看在都是苦力的麵上,給他們報幾個醫藥費讓去醫院看看傷?”

朱興眨巴了幾下眼睛,叼上一根煙卷點著狠吸了幾口說:“巷道木架子壞了的情況我知道,這不用你操心,我會派人去修。受傷的人醫療費自理,礦上不可能出錢……”

穀雨一看那年輕人頭上傷勢很重,鮮血直流,便找了些紗布幫他把傷口包紮好。而後,又幫傷者說情。朱興卻不再理睬他們。當日下午,有幾個礦工擁到朱興的辦公室和他講理,為那些傷者說情,討要藥費。但朱興卻蠻不講理,讓朱明指使幾個保安把他們中的三人打傷。這一下引發了眾怒,不一會兒工夫來了他們的二十多個老鄉,把朱興和朱明狠狠打了一頓,卷起行李連夜跑了。

這日晚上,二狗來找穀雨,對他說:“穀雨哥,老板讓我給你帶話,讓你以後別再多管其他人的閑事。他說,這麼做對你不好。”穀雨就很生氣,說:“這咋叫管閑事?分明是礦工在幹活期間被石頭砸傷,‘豬頭’他一分錢不出,還惡語傷人!這種不顧工人死活的做法還有理啦?”

二狗世故地一笑:“我說穀雨哥,你真是傻得可愛!這裏是人家‘豬頭’的天下,凡事他說了算。現在的黑心老板心腸一個比一個歹毒,在他們這裏哪能有道理可講?”

“這麼說在煤礦就由得‘豬頭’他橫行霸道?沒王法啦?”穀雨據理駁斥他。二狗說:“幾個石頭砸爛頭的算啥?還有比這更讓你心驚的事情朱興都不把它當回事。”接下來二狗給穀雨說了以前發生過的幾件大事。

二狗說,兩年前他剛來煤礦不久,發生了一件怪事。有一天五個河南礦工因討要工錢找不到礦主朱興,他們結夥打算下山到縣上去告狀。不料被朱興知道情況後立即開車把那幾個人從半道截住拉回到礦上。起先朱明還和他們說道理,但幾個河南人口氣很強硬,揚言非要去告。朱明一下火了,手一揮過來幾個打手,三下五除二便把那五個人全都打趴在了地上。五個河南人中有個領頭的漢子叫周傑,他從地上爬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把一張帶血的紙在手上揚了揚說:“姓朱的,你們這些黑心賊!別人怕你們,老子我可不怕!中國這麼大,我就不信沒個講理的地方!你看清了,這紙上白紙黑字都記著你們的罪惡,老子這就去縣公安局告你們……”

不料未等周傑把話說完,朱明拿起一根木棍,當著眾人的麵幾下就打破了周傑的頭。不一會周傑就死了。而後朱明讓人把屍首拉到後山溝埋掉了事。

聽二狗說了這些事,穀雨聽得一驚一乍:“他們這都是些啥人啊……”

二死裏逃生

穀雨在山溝裏爬了一天。因左臂骨折,再加又渴又餓他怎麼也站不起身來。轉眼又到了天黑,穀雨正不知道怎麼度過這茫茫黑夜,忽然他聽見有腳步聲響。循聲看去,不遠處有兩個人影晃晃悠悠朝他這邊走來。穀雨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心裏有點害怕,就藏在了草叢中。

不一會兒,兩人到一塊凹地邊站住,蹲在地上點火燒紙。一個說:“對不起了弟兄們,這是天災,我也無能為力,你們就原諒我吧……”另一個說:“穀雨、芒種、夏至、大暑、小暑五個兄弟,我沒有管好你們,讓你們在這場煤礦塌方事故中丟了性命,你們到了陰間可別怪我呀!我每年到了清明節都會給你們燒紙……”

燒完紙兩人便匆匆忙忙走了。

穀雨驚出了一身冷汗。

從這兩人說話的聲音,穀雨聽出來,他們一個是朱興,另一個是二狗。直到這時穀雨才聽明白,他的四個夥伴全在這次礦難事故中死了,朱興和二狗把他們五個人全當成了鬼……

穀雨突然有些後怕,他覺得無論如何不能在這地方再待下去了。幸虧剛才那兩個家夥沒有發現他,要不然他可就活不成了。為了逃命他掙紮著往山外走。後來發現了一個山洞,便藏身在那裏。

煤礦塌方事故發生的那天晚上,朱明當即給老板朱興打了電話。電話上朱興問了下大概情況,一聽事故非常嚴重,嚇得聲音都變了調,結結巴巴對朱明說:“你別慌!先穩住局麵。人嘛,能救多少救多少。不好救的地方先別管,等我回去再說!尤其注意一點,礦上活著的人一個也不準走掉,外麵的人一個也不許進礦。一定要封鎖消息!你趕快派人在各個路口設卡守住,千萬不能馬虎……”

天快亮時,朱興才回到礦上。朱明跟他說,當晚下井的礦工有一百二十人。事故發生後自己跑出來的二十幾人,他組織人搶救出來三十多人,失蹤和下落不明的有近三十人,估計礦井下被困的至少還有二十五六人。現在要趕快采取措施搶救還來得及……

朱興沉吟了半刻,神情沮喪地說:“那是一處深巷,離地麵有二百多米深呢,怎麼搶救?再說,弄來設備又要排水,又要挖掘,還不得三四天?這又得花多少錢?”

半晌,他一咬牙說:“幹脆你帶幾個人現在馬上就去,把那一段巷道炸塌!用沙土埋掉……”

朱明一驚,看著朱興扭曲的臉說:“炸塌?埋掉?那可是二十多條人命呀!這麼做……”

朱興手一揮:“別再囉唆了,就這麼辦!出了問題我兜著。快去吧……”

穀雨在山洞中被困了兩天,第三天黃昏時分,有個放羊的趙老漢趕著羊到洞口,發現了他,問他這是怎麼了,穀雨就把自己在煤礦塌方事故中受傷的情況給他說一遍。放羊老漢聽了他的遭遇,很同情他,便背上穀雨去了他家。

老漢姓趙。到了他家,穀雨吃了飯當下就有了精神。趙老漢又給他在胳膊的傷口上敷了藥,包紮好,讓穀雨躺下休息。這一躺倒身子,穀雨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約摸半夜時分,一陣摩托車的聲音把穀雨從夢中驚醒。他正納悶,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耳內,穀雨心頭一驚,爬起身往窗外一看,天哪!這人怎麼是二狗?他怎麼會到這裏來?難道他發現了我?

思忖再三,穀雨覺得不能在這裏呆下去。如果讓二狗發現他,那他還不把這情況去告給朱興,朱興能饒過他嗎?

穀雨拿定主意要逃走。他等了一會兒院裏沒有了動靜,悄悄來到後院。月光下,看到二狗正背對他站在那裏撒尿,不由恨意頓生,撿起一塊磚頭照二狗的腦袋便狠狠砸了幾下,二狗當即倒地昏了過去。之後穀雨就背起二狗趁夜急匆匆逃走了……

穀雨把二狗弄到了他藏身的那個山洞。

天亮時分,二狗醒了過來。當他睜開眼睛看到麵前的穀雨時,一下大驚失色叫了起來:“鬼!鬼……”邊喊邊掙紮了幾下。但穀雨早把他的雙手用柳條綁得很牢,他無法掙脫。看著眼前這個助紂為虐的壞蛋,穀雨氣不打一處來,取下鞋子狠狠地在他的頭上臉上扇著,且邊打邊罵:“你個害人不淺的東西!睜開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是人還是鬼?”

二狗被穀雨幾鞋底抽清醒了,哀嚎起來,求饒說:“穀雨,你錯怪我了……我根本不知道你還活著……”

穀雨氣得呼呼喘著粗氣,黑著臉問他:“我問你,這次煤礦塌方事故中到底死傷了多少礦工?我們一塊兒來的幾個人是不是都死了?”

二狗瑟瑟發抖地說:“總共死傷多少人我真的不知道……我隻知道咱村的芒種、夏至他們四個人……都……都死了……”

三肮髒的交易

這日晚間,朱興鬼鬼祟祟來到鄉派出所,悄悄鑽進了所長嚴剛的辦公室。進門,朱興把一條大中華煙往桌上一放,說:“姐夫我來求求你……”

嚴剛輕蔑地瞟了他一眼,知道這狗日的來準沒好事,便問他:“怎麼,煤礦又出事了?”朱興臉紅紅地說:“是的,又出事了……”

嚴剛一聽就火了,大罵起來:“你狗日的這幾年開個雞巴煤礦三天兩頭事兒不斷,老子為你的煤礦把心都操爛了!”

朱興點頭哈腰不敢吱聲,上前給嚴剛把煙點上,低聲下氣賠著笑臉說:“姐夫罵得對,我真是個混蛋……”

好半天嚴剛又問:“情況嚴重不嚴重,死傷了多少人?”

朱興腦子一轉,撒謊說:“死了六個,傷了十多個……”

乍一聽這事故還挺嚴重,嚴剛不由來了氣,扔掉手上的煙頭,手指著他的額頭大聲吼道:“你他媽的真是個豬頭!你知道死六個人的事故是個啥性質嗎?我看你狗日的是活夠了!”

朱興狗似的勾著頭,不敢多說一句話。半晌,大約他以為是火候了,才從包裏把一遝錢取出來放到嚴剛麵前的桌子上,怯怯地說:“這是八萬塊錢,請姐夫幫忙把這事兒給打點一下……”

嚴剛沒有動身,抬了抬眼皮冷笑了一聲說:“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故,你以為花幾個錢就能把事情擺平?”

朱興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還請姐夫關照……”

嚴剛瞪了他一眼,說:“我可給你把話挑明,這次的事故,非同小可!你想想,六條人命,一旦上麵追查下來,你還不掉腦袋?”

朱興說:“利害關係我知道,所以才來求你想辦法……”

嚴剛低頭想了半天,問朱興:“死的那幾個人你是怎麼處理的?”

朱興悄聲說:“我已在前天晚上找了幾個人把六具屍體都拉到西山溝埋了。”

“都是誰去埋的?”嚴剛步步追問。

朱興答:“二狗和我弟朱明。”

嚴剛拍了一下桌子說:“你真是個笨驢!”

朱興愣神起來,不解地問道:“怎麼了?……”

嚴剛站起身,揮了揮手說:“二狗和你並不是一路人,幹這號事你能放心他嗎?如果萬一事後他把真相說出去,還不壞了大事?”

朱興說:“我給了他不少錢的。”

“你這豬頭,渾就渾在這兒!”嚴剛怒氣未消地繼續斥責他說,“你以為什麼樣的事情都可以用錢來解決嗎?”

朱興啞巴了,半晌才喃喃道:“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我是想,如果把死者偷偷處理掉,上頭來人發現不了屍首,你替我打個掩護,我姑父他再幫著說句話,我至多花個幾十萬塊錢,不就把事情壓掉了嗎?”

嚴剛低頭大口抽煙,半天沒再開口。

看嚴剛不表態,朱興心裏七上八下不安起來。他明白,這狗日的是嫌錢少,便腦子一轉說:“姐夫,這主意是夏小娜給我出的。本來她要來親自給你說,我沒讓她來。我說不用你去,我把意思一說姐夫肯定幫這個忙……”

提到夏小娜,嚴剛的身子抖了一下,他不由想起三年前那一幕。

那天晚上,不知出於什麼目的,朱興突然把穿了便衣的嚴剛叫到縣城一家歌舞廳去玩。剛開始他們喝啤酒,到了兩人都喝到七八分醉的時候,朱興四下裏看了看自言自語說:“他媽的,喝酒沒個女人陪真沒意思!”他正這麼說著,有人來送飲料。朱興一看是個十八九歲的漂亮小妞,問她叫什麼名字,她說她叫夏小娜。朱興不由眉眼笑成了一條縫,說:“很好,跟我走,做我的小三兒,我會給你很多很多的錢。”姑娘不情願,托辭說她要回家照顧母親。朱興好言勸她:“我讓你到煤礦當我的秘書兼財務會計,每月開工資一萬元,還可把你母親接來礦上住。怎麼樣?”夏小娜有點動心了。朱興便趁機給她手上塞了二百塊錢,帶她出門和嚴剛坐他的小車去了煤礦。

他們到煤礦已是半夜時分,朱興把夏小娜安頓到一個房子裏讓她先呆著,說他有事出去一下就回來。不料朱興前腳剛走,嚴剛趁著酒勁就把夏小娜強奸了。之後,夏小娜趁嚴剛熟睡之機便逃走了……

過了幾天,有天早上夏小娜和一個黃頭發男青年來到煤礦。見到朱興,黃毛男子二話不說上前就打了他幾拳。朱興問他:“你打我做什麼,你是幹什麼的?”黃毛惡狠狠地說:“打你幹什麼?你心裏清楚!你說,你為什麼強奸我的女朋友?今天不把話說清楚,我殺了你這個王八蛋!”

朱興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說:“原來是這麼回事呀?夏小娜,你自己說,是不是我強奸了你?”夏小娜搖了搖頭說不是。黃毛問夏小娜是怎麼回事。夏小娜說是和這個煤老板一起的那個人,年齡大概三十五六歲,但她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黃毛一聽情況是這樣,威脅朱興說:“你馬上把那個人給我交出來!否則我把你們一塊兒告公安局去!”

一聽黃毛這口氣,朱興覺得事情嚴重了。他出門打電話給嚴剛把這情況說了。嚴剛也有些害怕。說:“給他兩萬塊錢,讓他走人!”朱興說:“如果給錢黃毛還不答應咋辦?”嚴剛說:“如果他還不罷休,你打電話給我,我去收拾他……”

進了屋,朱興對黃毛說了一些好話,然後拿出兩萬塊錢給他說:“這事情是我一個朋友幹的,他也挺後悔,但他不好出麵,讓我給你們送上兩萬塊錢,以後別再找他的麻煩。”

黃毛接過錢,鼻子裏哼了一聲,叫上夏小娜走了。

原以為花錢免災,這就沒事了。誰知過了不久時令已進入冬天,在一個風雪連天的早晨,黃毛帶著夏小娜又來到煤礦找朱興。這回他口氣挺硬,胃口也特大,揚言不給他五十萬元他立馬就上公安局去告。事情鬧到了這一步,朱興隻好打電話讓嚴剛來,看他怎麼處理這事。

不一會嚴剛來了,夏小娜一眼就認出了他,脫口而道:“對對,就是這個人那晚強暴了我!他……他怎麼還是個警察啊……”黃毛有點得意地說:“好啊,人民警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強奸民女,你說,這事情怎麼辦?是公了呢,還是私了?”

嚴剛正不知道這事該怎麼辦,還在猶豫,忽然朱明帶著幾個手執木棍的粗壯漢子闖了進來。進門他怒不可遏地當胸打了黃毛一拳,便說:“你這狗日的混混,敢來老子的地盤上橫,看我不打死你!”

朱明以前也是個混混,常和黃毛在一塊鬼混,他們的關係很好。後來二人為一件小事鬧翻了,從那就再沒有過來往。前一陣他哥朱興對他說了黃毛來敲詐他,訛了兩萬塊錢的事,朱明就很氣憤。說:“你這人也是,為啥要替嚴剛那王八蛋背黑鍋花冤枉錢?他既然敢做就應該敢當!他不是警察嗎?出了事卻成了縮頭烏龜,他往常的威風到哪去了?”

朱興好言開導朱明說:“花就花了吧,不就區區兩萬塊錢嘛。再怎麼說嚴剛人家是派出所所長,咱日後有個啥事兒還得求人家不是?”經他這麼一說,朱明也就不再計較這事情了。

沒想到這事過去沒幾天,黃毛又來礦上鬧事了。這不由再次激怒了朱明,他叫了幾個打手就趕到了這裏。

黃毛一看朱明帶了幾個人來,知道沒有好果子吃,便想開溜。朱明一把逮住他說:“怎麼,想走?沒門兒。今天你不把話說清,別想從這裏直著出去!”

黃毛抬起頭說:“你讓我說什麼?你們的警察朋友強奸了我女朋友,給兩萬塊錢就沒事啦?”

“那你還要怎樣?”朱明大聲喝問。

“不給五十萬元精神損失費,我們決不罷休……”黃毛說。

朱明“嘿嘿”一聲冷笑:“我看你狗日的是被錢把腦子燒糊塗了——來人!”

幾個打手應聲前來。

朱明咬牙切齒說:“把這狗日的黃毛拉出去,捆在門口那棵樹上,老子讓他清醒清醒……”

幾個打手三下五除二便把黃毛弄出去綁在了樹上。黃毛先是求饒,後又破口大罵。朱明讓人拿膠帶封住了他的口。當時外麵正下著鵝毛大雪,氣候非常寒冷。開始黃毛還一直在掙紮,不大工夫便不動彈了……

把黃毛弄出去後,朱興拿出酒來一邊和嚴剛喝一邊問夏小娜:“你那晚在舞廳不是對我說,你沒有男朋友嗎?咋又冒出來個黃毛?”

夏小娜說:“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個無賴……”

兩年前夏小娜在縣城一家歌舞廳當服務員,不久就認識了黃毛。後在黃毛的誘騙下她被奸汙,過後黃毛說他是一家建材公司的老板,他很有錢,夏小娜便和黃毛來往。直到過了半年,一個小姐妹告訴她說,黃毛是個社會混混,讓她別和他來往。她便離開那家歌舞廳,想甩開黃毛。不料她走到哪裏,黃毛就找到哪裏,纏得她沒有一點辦法。

一天晚上,黃毛在出租屋找到夏小娜說:“實話告訴你吧,我早就沾上了毒品,現在已戒不掉了。你和我分手也行,但以後每月必須給我五千塊錢。不然我就纏住你不放……”就這樣,黃毛把她纏了兩年。她必須得按時給黃毛錢,要是不給或是給少了,黃毛就狠狠打她……

聽了這情況,嚴剛當下有了辦法,對夏小娜說:“小娜,黃毛既然在吸毒,那我就可以抓他,把他送到戒毒所強製戒毒。這樣他就不會再糾纏你了,你就會解脫了……”

朱興便趁機對夏小娜說:“幹脆到我煤礦上來幹事,做我的私人秘書……工資嘛,每月發你一萬元……”一聽有這麼優厚的條件,夏小娜就答應了。

就在這時,一保安進來告訴朱興說:“黃毛死了……”

朱興大吃一驚,和嚴剛出門一看,人早都凍硬了。他頓時有點驚慌失措,問嚴剛怎麼辦。嚴剛說:“弄出去埋掉算了,反正他也不是啥好人,這樣的人死了活該!”

想到這兒,嚴剛點上一支煙,猛吸幾口,好似想好了什麼主意,這才說:“好吧,這些錢先放我這兒,三天之內你還得再準備二十萬元錢,我來打點這事。”

朱興點頭稱是。

四殺人滅口

趙老漢天亮後要去放羊,到那屋打算給昨晚住他家的穀雨打個招呼,豈料推開門一看,屋裏沒人、心想人家可能是有事走了。沒想到他趕了羊群,路過那個山洞前,發現洞口有個人影,到了跟前,趙老漢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二狗被捆了手腳坐在地上,穀雨怒氣衝衝在一邊站著。他奇怪地問穀雨:“這是怎麼回事?”穀雨氣得直咬牙,哼了一聲說:“提起來話長,是這狗日的害得我差點喪了命……”之後他就把自己怎麼被塌方壓傷、二狗怎麼幫著埋人、他又如何死裏逃生撿了一條命回來,以致把他弄到這山洞的情況大概給趙老漢說了一遍……

聽了穀雨的講述,趙老漢心裏怦怦直跳。末了他對穀雨說:“這事你可不能胡來!殺人是要償命的。如果你把這個二狗弄死了,那麻煩可就大了。”

穀雨說:“我不會殺他,我隻要讓他說實話,從他嘴裏掏證據,然後我要到公安局去告朱興!讓他給我那死去的幾個弟兄償還血債……”

一聽穀雨這想法也對,趙老漢說:“這樣吧,我兒子是警察,你這就跟我走,去把情況跟他說,讓公安局幫你解決這事。”

穀雨點頭說:“這樣更好。但我大白天不能去,怕被朱興的人發現。我晚上去吧。”

煤礦塌方事故發生後的當天下午,縣裏有關方麵很快來人進行了現場調查。三日後在紅石鄉召開的事故調查情況彙報會上,作出了這樣的結論:煤礦塌方事故中,死一人,傷十二人。死者名叫劉東東,二十五歲,往常智力有點問題,反應遲鈍。在事故發生時躲避不及被沙石壓死……

代表縣政府來參加會議的是一名姓白的副縣長。聽完彙報,他覺得死個把人沒啥,象征性作了幾點指示,就走了。

調查組的其他幾個人仍留下來開會。組長湯大水是縣礦管局局長,還有另外幾個頭麵人物:縣公安局刑警大隊隊長劉鋒、紅石鄉鄉長王大民,鄉派出所所長嚴剛等。

幾個人商量來商量去,最後拿出了一個處理意見:決定對胡同溝煤礦停產三個月進行整頓;對礦主朱興給予二十萬元罰款;在處理好死者劉東東善後工作的同時,付給其家屬喪葬費三萬元;十二名傷者每人支付醫藥費一萬元。

這晚,朱興見到嚴剛,當從他口中聽到這個處理意見後,他鬆了一口氣,自感心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但嚴剛卻給他當頭潑了一盆冷水:“你狗日的真以為這麼處理你就沒事了嗎?你高興得太早了!據我掌握的情況,二狗已被人劫持,而劫持他的人你知道是誰嗎?是田穀雨……”

朱興一聽這話,頓感不安。情況發生這樣的突變,是他萬萬沒有料到的。本來那個二狗就讓他不放心,這下可好,田穀雨又劫持了二狗,那他們肯定會興風作浪的。這如何是好……

思忖片刻,朱興忽然有了一個想法:先將他嚴剛一軍!然後逼他拿主意……這麼想好,朱興便說:“姐夫,事到如今,有些話我也隻能直說了——說實在的,這些年我開煤礦,姐夫你也沒少從我這裏撈便宜!但現在出了這樣的事,你總不能袖手旁觀吧?再怎麼說,你是公安上的人,又當著派出所長,你伸出一個手指頭比我的腰都粗!如果這次你不拉我一把,我就隻有等著坐大牢,挨槍子兒。我相信這樣的結局是你不願看到的吧?況且現在你和我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倒黴你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朱興這一番軟中帶硬的話讓嚴剛很不舒服。他沒好氣地質問朱興:“怎麼?老子為你辦了那麼多好事,你不記恩,卻威脅我,你想幹什麼?”

看嚴剛一硬,朱興反倒軟了。他說:“你誤解了,我沒那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嚴剛怒不可遏。

朱興孫子般低聲下氣說:“我是求姐夫你給拿個主意,看這事怎麼辦才好?”

嚴剛眼一瞪,惡狠狠地說:“殺!”

“殺?”朱興驚得張大了嘴巴,“姐夫您的意思……”

“沒什麼意思。”嚴剛說,“把這二人殺了不就啥事也沒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