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紀純飛就待他嚴苛,這也就罷了,他隻當紀純飛是望子成龍,苛責是對他好。那現在呢,細細想來,從來紀純飛都沒有在乎過紀楚含是怎麼想,他隻是在培養一個對自己有用的沒有感情的傀儡。
他走到庭院中,楊柳垂頭,他一拳打在樹身上,拳頭上滲出絲絲血跡,他毫不在意。紀楚含冷靜下來,腦海中的條理逐漸清晰,近來困惑許久得諸多事宜卻仿佛串成了一條線。
上次江詞的真實身份被薛銘宇發現,紀純飛卻在第一時間得知了這件事情,他一向不關注後院的瑣事,更不會在意一個小小的丫鬟,那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先前紀楚含就知道自己身邊出了內奸,現在想來竟然和紀純飛逃不開幹係了。
見紀楚含站在楊柳邊發呆,迎風走至他跟前,有些驚訝,擔憂道:“大少爺,您受傷了,可需要包紮?”
紀楚含淡漠的眼神掃向他,他沒來由心頭一慌,眼神躲閃,“大少爺,可是出了什麼事?”
“無事,我有事要出府。”
“那迎風即刻就去備馬,大少爺打算去往何處?”
“秦王府。”
迎風不經意地一抬眼,紀楚含敏銳地察覺到,還真叫他給猜著了,心中冷笑陣陣,“你看著我做什麼?”
迎風垂首:“屬下不敢。”
“不敢就去備馬。”紀楚含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拳頭上幾處傷口肆意,還摻著樹杈上的木頭渣子,他不管不顧,徑直向紀府的大門口走去。
但他才走到大門口,把守的侍衛卻多了兩排,丞相府還從來沒做到過這份上,這麼森嚴的守衛究竟是防著誰呢,他走上前,兩排侍衛手中的刀劍交叉阻攔他,他怒極反笑:“你們敢攔我?”
領頭的侍衛上前拱手恭聲道:“啟稟大少爺,老爺有吩咐,下令禁止大少爺外出,在府上好好養傷,還請大少爺不要難為屬下。”
養傷,他是何時得知自己中毒的?紀楚含眼底盡是嘲弄和冷漠:“我這才剛出來,你們是從何處得知我要出府?”他回身,迎風牽著一匹馬正在身後候著,麵上是謙卑和恭敬,但他卻恍若從那張臉上看出了譏諷,仿佛在嘲笑他的愚笨無知。
在他身邊待了這麼久的侍衛居然是紀純飛的人,表麵上保護他實則是為了監視,可笑他還不願相信這個事實,同他多年來出生入死得兄弟,竟然是為了騙取他的信任,為他那個親爹紀純飛彙報一切。
他抬首仰望紀府高懸的匾額,這個他從小打大生活的地方,他從來未曾在此處察覺到絲毫溫暖,都比不上在青雲山莊的那些時日,起碼那裏有從小疼愛他的祖母,起碼在那裏他遇見了江詞。
兩排侍衛低著頭一聲不吭,他忽而笑了笑,“迎風,他們不敢答話,你來告訴我如何?”
“……屬下……屬下不知。”
紀楚含心中頓時湧起一陣失望,迎風低眉順目得模樣讓他煩躁,這兩排侍衛畢恭畢敬得神情也讓他不耐,他不發一言,自顧自地走回了庭院中。
他坐在涼亭中,忽然覺得這裏是從未有過的陌生,他生活在此處近二十年,竟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他靠在石柱上,涼風習習,眼看著天色一點點變黑,夜裏風涼,他卻恍若絲毫察覺不到。
“大少爺,廚房做了晚飯送過來。”身後迎風說道。
紀楚含心不在焉地答道:“放桌上,你下去吧。”
等了許久卻未聽到腳步離開的聲響,他轉頭,眸光一凜,“你沒聽到我說話?”
迎風忙道:“屬下知錯,大少爺如今身子抱恙,屬下隻是擔心大少爺再受冷風侵襲,感染了風寒,還請大少爺到房中歇息。”
忠心耿耿感天動地,紀楚含差點笑出聲來,他都被自己發現了居然還在做這些表麵功夫,不愧紀純飛會選他在自己身邊做內奸。
“好,說的有理,那就都聽你的。”紀楚含站起身,倏地一陣頭疼,眼前一瞬間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清晰,體內仿佛是又萬千個蟲子在爬行,嗤咬他的血肉,他痛苦萬分,掙紮著背靠在石柱上,身子卻無力地一點點下滑。
“大少爺可是毒發了?屬下現在就去叫雲煥過來!”
迎風立刻動身,待他消失在眼前,紀楚含才若無其事地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