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和老婆還特意拐到菜市場那邊去,看看他的攤子擺出來沒有,都進了些什麼貨。鬼都沒有。一連好幾天,我都沒死心,總是抽時間轉過去看看,依然如故,鬼都沒有。這筆錢的意外損失,對我當時的經濟狀況來說,可謂破渡船碰上了兜頭風,雪上加了霜。而更加不好的是,小騙子的所作所為,傷了我們的心。胖子廚師搖著腦袋說道,真看不出來、真看不出來,那小孩看去多誠實啊,怎麼會這樣……這多讓人難過……叫人往後還怎麼相信人呐!
美國大兵
這座在意大利版圖上靠北的中等城市,駐紮有美國兵營。美國兵營是什麼樣子的,我沒見識過,美國大兵倒是隨處可見。他們三五成群,有白人、有黑人、有混血兒,說著英語,神態放鬆自若。美國大兵在世界各地哪都一樣,素有把他鄉當故鄉的做派,他們旁若無人,我行我素。
劉姓鄉人開餐館,美國兵的生意占一半兒。劉姓鄉人說,美國兵的錢不好賺呐,他們很精的。比如說吃飯吧,一個美國兵,就吃一份春卷或是蒸餃,然後一份牛肉炒麵或廣東炒飯,一份咕嘟肉。對於這種甜甜酸酸的咕嘟肉,美國人特喜歡。他們最多喝一個小瓶裝啤酒或一聽可樂。他們吃過的盤子,舔過似的,能照得見人影子。美國兵有時直接拿美金支付飯錢;有時拿香煙或其他什麼美國貨來易換。美國兵抽的煙以及其他物品,大多從美國運來。美國本土生產的萬寶路,煙支短一點的,味兒更為純正。美國兵精打細算,他們拿這些軍需配給品來中餐館換飯吃,這對他們來說習以為常。劉姓鄉人道,美國人很務實的。
一天夜裏,劉姓鄉人帶我等人去郊外迪斯科舞廳玩。那個迪斯科場館,很有氣勢,十裏路外吧,就見到了從迪斯科場館屋頂射出的探照燈光炷。幾根光炷交織成一片,色彩絢麗。五裏路外吧,那迪斯科音樂就能聽到了。這些光、這些聲響,把公路上的小汽車一輛一輛吸引過去,好像那地兒是塊碩大無朋的磁鐵似的。停車坪上汽車如海洋。進入舞場時,人好比是被推進了聲音的洶湧波濤裏了,震耳欲聾,人與人根本沒法說話。舞池很大,裏頭全是生龍活虎的青年男女,不停地扭嗬轉嗬,有點世界末日味道。
待眼睛適應過來後,我發現舞池裏頭有不少美國大兵。美國大兵的形象,很好辨識的,他們最大的特點是放鬆。他們可以衣冠不整,動作誇張,好表演好標新立異。相對而言,意大利人就保守多了,衣服穿的規範,舞步也有章可循。美國大兵挑逗意大利女孩兒,與她們對跳,做些曖昧小動作。意大利的男子不會橫加幹涉。慢慢就會發現,實際上在整個舞池裏,美國大兵雖人數不多,但主角位置顯然是被他們占了。他們活動的範圍,意大利人紛紛避讓,留出空間讓美國大兵盡情玩耍。美國兵有戴墨鏡的,有穿背帶褲而不扣扣子懸掛著的。他們搶盡了風頭。
就在同一天,我們回返時已是淩晨時分。在市區街道上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據說雙方人都沒事,隻是車子碰壞了。這是一起美國兵的車與當地人的車相撞事故。那位出事故的美國兵早就走了,在現場處理事故的是美國方麵的一個什麼機構,我不知那個機構是否就叫憲兵局?淩晨時分天寒地凍,燈照下,人們哈出一團團水汽,場麵淩亂而虛幻。我看見意大利警察和美國憲兵在那兒拉皮尺,嘀嘀咕咕。霧汽越來越大。
布加勒斯特轉機
還是為了節省幾塊機票錢,我買了羅馬尼亞航空公司的機票。飛機從羅馬飛抵布加勒斯特,待機場七八個小時,而後和從其他地方過來的旅客彙攏前往北京。羅馬尼亞航空公司的班機,很不靠譜,許多人的行李箱都被撬開了,或多或少均有損失。據知情者說,這是在布加勒斯特轉機時,機場搬運行李的工人幹的。我皮箱也少了幾樣東西,我與他人一道和航空公司地勤人員交涉,他叫我們填寫表格,說調查清楚了再通知我們。可這事兒最終不了了之。而飛機從北京出來時,卻發生了一件更為荒唐的事兒,我至今都覺得匪夷所思極了。那班飛機沒坐滿,應該是空了差不多一半兒座位吧。飛機在機場裏滑行,滑了老半天沒飛起來。航空小姐過來對大家說道,飛機前麵太重了,先坐到後麵位置去,飛機才能飛得起來。我一聽這話冷汗都出來了,這叫什麼飛機呀!大家牢騷歸牢騷,行動上還是乖乖地坐到後麵去了。還真神奇——大家在後麵剛坐穩,飛機即抬起腦袋衝向藍天了。
這後麵的座位到底沒前麵舒適,待飛機飛行平穩後,大家就陸續坐到前頭去了。漸漸地,眼看飛機的頭又往下傾斜了,很吃力的樣子。航空小姐跑過來,揮著手說大家坐後麵去、坐後麵去!活脫脫一幅水田裏趕鴨子圖景似的。同機的一位溫州人說,羅馬尼亞的飛行員技術一流,像這種老爺飛機,其他國家的飛行員打死都不敢開的。這位溫州人是在布加勒斯特做生意的,常乘坐這趟班機,早已習以為常了。他說,每次都這樣的,人數越少越會出現這種情況,習慣了也沒什麼,飛行員技術一流的。
我得在布加勒斯特待上兩個白天一個晚上,航空公司不管食宿,羅馬尼亞海關允許每位轉機的旅客憑機票入境。我好在與那位溫州人混熟了,要不我步出機場後,往哪去哇。溫州人行李超重,而我沒多少行李,在北京機場時,我認了他一部分行李。溫州人說,等下我老婆要來接機的,你如沒地方去,就住我家吧。從機場出來,溫州人老婆和一位男子已在等候。我跟隨他們去了溫州人布加勒斯特的住家。羅馬尼亞的建築,破破爛爛,與西歐國家沒得比的。溫州人住的那幢樓,相當粗糙,門窗不齊全,樓梯上到處都有塗鴉,髒兮兮麵貌。我在他們家吃了碗麵,看了會兒當地電視台電視。溫州人開車帶我去市場,他說那兒青田人很多,你去看看有沒有熟人。我在市場還真碰到了一位熟人。他說,你來羅馬尼亞發展了?我說哪裏啊,在這兒轉機的。他哦了一聲,說這段時間經常有人在這兒轉機,原先這趟班機沒有的。熟人帶我去一家做中國點心的小店吃粉幹。這家小店是為市場裏的人開的,做的點心跟我國內老家那帶的風味幾近無異。在這兒我碰到了更多的老鄉,他們七嘴八舌問我在哪個國家?做什麼生意?爭著為我付點心錢。我說你們日子舒服啊,這才像個做老板的嘛。他們中有人說,先前大家不曉得,都認為西歐比東歐好,實際上東歐不曉得要比西歐舒服多少了,人腰骨都站直點的,現在再叫我去西歐,我是逃都要逃回來的!
布加勒斯特這個華商貿易市場,占地麵積頗大。過去這兒是塊空地,一位青田藉華僑租下這塊地皮,蓋起了一座座鐵皮屋,圍成一個長方形市場,而後招租出去,發了大財。當年羅馬尼亞物資匱乏,經濟一塌胡塗,中國的低檔商品長驅直入,填充了空白,很受當地老百姓歡迎和喜愛。我在大街上,到處都能看見身穿中國衣服的當地人。羅馬尼亞的女孩非常漂亮,魔鬼身材(據說和俄羅斯女人一樣,生小孩後就不行了,苗條的腰身就成水桶腰了),那些由中國鄉鎮企業生產出來的亂七八糟服裝,穿在她們身上,卻也能穿出款型來。我站在街頭東張西望,覺著風景如畫,同時也覺著有些怪異。中國的地攤貨,怎麼就穿在了這些如花似玉的白種女人身上了呢。
所有的店主,一個不落,全都雇用當地人幹活兒,自個兒靠在太陽椅上收鈔票。羅馬尼亞的錢不值錢,當地人前來進貨,均提了一袋子的錢,一捆捆地往外掏。而店主收錢的方式,則是拿紙板箱來裝。那位熟人對我說道,晚上回去,數錢腦袋都要數暈過去。我在市場碰到幾位曾在中國留過學的當地員工,普通話講的不錯。過去年代,中國和羅馬尼亞這兩個國家,兄弟加同誌,羅馬尼亞的學生去中國留學,均由中國政府免費提供的。沒成想他們學成歸國後,所做的工作是給我老家一帶的鄉人當員工,每月工資兩百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