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最親愛的弟弟,最親密的手足。

她的燒漸漸退下去,護士拔針的時候她終於醒過來。看到熟悉的側影,熟悉的臉部輪廓,幾乎令她驚得叫起來,可是馬上就知道,那不是振嶸,那不是她的振嶸。

她的手還緊緊抓著他的衣角,她忙不迭地放開,像做錯事的小孩。

默默地鬆開手,他的絲質襯衣已經皺巴巴的了,不知道被她抓了多久。

“謝謝。”她的聲音是啞的,嘴裏也是苦的,發燒後連舌頭都發麻,說話也不利索。

他什麼也沒說,腳步也沒停,就像根本沒聽到,走掉了。

她病了差不多一周,每天掛水,沒辦法再去跟著他。好不容易不發燒了,醫生又多開了兩天的吊瓶,鞏固治療。

他送她入院時曾替她交了一千塊押金,這天她掛完最後一瓶藥水,就去宇天地產的樓下,等著還給他錢。

到晚上六點多才看到他的車出來,她伸手想攔,保安已經看到她了。幾個人十分熟練地將她攔在一旁,逼著她眼睜睜看著他的座車揚長而去。

她去他別墅路口前守了一個鍾頭,沒看到他的車出入,也許他回公寓了。在本市他就有好幾個住處,她曾經天天跟著他,所以知道。

她應該把錢還給他,可是她仍舊沒辦法接近他,也沒機會跟他接觸。她沒辦法,隻得把那一千元裝在信封裏,然後快遞到宇天地產去。

她知道他不在乎那一千塊錢,可是那是她應該還的。她也知道那天他是看在振嶸的麵子上,才會送她去醫院。她鼻子發酸,即使他不在了,仍舊是因為他的緣故。振嶸是她最大的福氣,可是她卻沒有那福氣,留住他。

天與地那麼大,這世上,她隻是沒有了邵振嶸。

杜曉蘇沒有想到,那一千塊錢又被原封不動快遞回來。快遞的遞交人簽名非常秀氣,而且是個陌生的女性名字,叫“單婉婷”,估計是雷宇崢的秘書。

杜曉蘇把快遞信封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最後才拆開來。裏麵不僅有那一千塊錢,還有一枚鑰匙。

鑰匙放在印製精美的卡片裏,卡片上印著宇天地產的標誌,打開來裏麵亦是一行印刷體:“一品名城歡迎業主入住”,後麵則填著樓棟單元等等號碼。

有一瞬間杜曉蘇什麼都沒有想,自從邵振嶸走後,她常常有這樣短暫性的思維空白,心理醫生說是由於她有逃避現實的心理,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可是孜孜不倦,一直等了這麼久,終於拿到這鑰匙,她仍舊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就像常常夢到振嶸,可是醒過來才知道是做夢。

下班後她沒有打的,搭了地鐵到一品名城去。小區已經陸續有業主入住,夏季的黃昏,光線朦朧。小區裏新種了樹木和草坪,噴灌係統在“噗噗”地噴散著水珠。有幾滴濺到她的腳背上,微微一點涼意。

樓道裏的聲控燈已經亮了,她一路走上去,燈一路亮起來。其實天色還早,可以看見遠處高樓縫隙裏的一點深紫色的晚霞。她找著那扇門,摸出鑰匙來打開,屋子裏光線還算明亮,因為沒有做隔斷,朝南麵的陽台和飄窗裏都有光透進來。

她走到空蕩蕩的屋子中央,想到看房子的時候,想到從前和邵振嶸無數次紙上談兵,說到裝修的事。

客廳裏最大的那麵牆,她用手摸了摸,水泥刮得很平,她想起來,振嶸給她出的主意,他們曾經打算在這麵牆上自己動手繪上牆花。連樣子都找好了,她專門在圖書館裏泡了好幾天,最後選中一尊宋代瓷瓶上的折枝牡丹,花樣很複雜,畫起來一定很難,但當時不覺得,喜滋滋拿回去給邵振嶸看。

屋子裏空蕩蕩的,她在那堵牆前站了一會兒,四周都十分安靜,對麵人家開了一盞燈,隱隱約約有電視的聲音,而這裏就隻有她一個人。

她蹲在那堵牆前麵,額頭抵著冰冷的水泥牆麵,她隻覺得有些冷,可是也沒有哭。

最後,慢慢地,小聲地說:“邵振嶸,我拿到鑰匙了。”

這是他們的家,她要按原來設想的樣子裝修,搬進來一定要換上抽紗窗簾,然後看著日光一點點曬到地板上,映出那細紗上小小的花紋。她會在書房裏刷淨白的牆麵,然後放上書架,等改成嬰兒室的時候,可以換成顏色柔和一點的牆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