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人們的名片略顯浮誇地印著“國內外婚姻,18~80歲”。福建閩南地區被譽為僑鄉,不少僑胞早已生根落地在國外,卻希望給下一代找個老家人成家,他們把這希望寄托在媒人身上。
媒人們識字不多,出入背著一個大包,包裏盡是各種名片、記事本、聯係方式,男的一本,女的一本,離婚的一本,國外的一本,上麵隻簡單記錄著年齡、住址、父母雙方的電話,完全不像婚介網站上,有一長篇的個人經曆性格介紹。
黑牛說,幹這個行業20多年,每天鑽研人“什麼人什麼樣的條件什麼樣的喜好”,哪個公司的公子要娶妻,哪條街的小姐有多少嫁妝,都裝在他的腦子裏。
在男女雙方準備訂婚之時,媒人會談好價格。黑牛說,如果客戶是新郎,就抽取聘禮的10%;如果是新娘,“嫁女兒本來就倒黴,是個費錢事,會收少點”,也就是收取嫁妝的5%。但當地的習俗是女方要給出雙倍的嫁妝,黑牛其實一點兒也不虧。而黑牛的價格,也是晉江石獅的媒人們的標準價格。
媒人費隻看三樣東西:房子、車子、現金。黃金首飾和家具都不在媒人費的計算之中。這三樣,不僅媒人看得見,所有參加婚禮的人都能看見。房產價格證明裱在相框裏。車子停在顯眼的進門處,並掛出價格。現金一摞摞擺放出來。
這一兩年,銀行考慮到自己存款不足,會關懷地提示需要提取大額現金的新人們:可以辦理存單,銀行將免費贈送一個紅雙喜的結婚相框,把存單裱起來。
通過媒人們的配對,吳毅認識了大學畢業後在泉州工作的一個姑娘,兩人異地戀了不到一年,決定結婚。新曆1月2日這天,吳毅家的男人們,父親、哥哥和伯伯們一起出動,去女方家裏提親。唯獨母親不能去,吳毅沒問為什麼。從他出生起,耳濡目染本地的重男輕女,他知道這不過是其中一項傳統慣例。
黃金新娘
要結婚,在廟裏選好良辰吉日後,接下來的儀式就是下聘。除了包含各種內涵的物品聘禮,下聘的重頭還是聘金。蔡姨說,錢多錢少都是為了一個“禮”字。
蔡姨是村子裏的喜娘,在當地被稱為“老人媽”,她們一般是世襲媒婆。傳統儀式繁瑣到極致,結婚之日,家裏都會邀請“老人媽”站在男女雙方邊上,教導他們該做什麼。蔡姨從30歲時跟她的嬸母學紅白事,在泉州的喜慶場,她見多了結婚之時炫富、為錢撕破臉的種種。
她曾經主持過一場晉江婚禮,雙方說好,男方給女方500萬元的聘金,按習俗女方要給出雙倍的嫁妝。結婚當日,嫁妝一到,男方家人立馬現場點驗現金,發現根本不足1000萬元。當場就翻臉婚也不結,派婚車直接把新娘送回娘家。
在閩南的傳統裏,外嫁的女兒不再繼承家庭的財產,因此對嫁妝極其重視。
蔡姨還遇到過一對自由戀愛的戀人,男孩是一名醫生,兩人戀愛三年,直至談婚論嫁之時,男孩對女孩說,我弟弟結婚時女方給了300萬元嫁妝,我是家裏長子,也是唯一的大學生,肯定不能少於這個數,不然就是給家族丟臉。女孩回家和老父母一起摳了摳家底,根本拿不出這個錢,兩人隻能分手。
“有錢、嫁妝厚並不代表婚姻能幸福。”蔡姨常常告誡新人父母看淡這些,更何況大多還都是婚前財產,按照《婚姻法》,不計入夫妻共同財產。但是習俗和觀念很難改變。
“沒有個幾千萬元的還談什麼嫁妝?”現在的晉江人常常用這句話來反諷看重並炫耀嫁妝的家庭。想高調又不想過於“土”豪的家庭,便增加了婚禮現場慈善捐贈的環節,找來慈善機構和報社記者大肆渲染一番。
吳毅的母親權衡再三,選擇了體麵又不失禮的做法。她拿出家裏的金塊,去找金匠打了五個金戒指,兩條金鏈子,三對金鐲子,一對金耳墜,總共四斤多重。這些金器折合人民幣也要50萬元,再加上30萬元現金,裝進寫著喜字的紅紙袋。
金器,在近幾十年一度風行。吳毅的爺爺用賣一頭豬的錢娶了老婆,母親進門時買了一輛自行車當嫁妝。隨著人們越來越富有,黃金是他們守得住、穿戴得起來,又根深蒂固認為能保值的方式。除了佩戴黃金首飾外,還可以將一兩一個的金磚用紅線串成一串戴在腰上,或者把一斤一塊的金條摞在箱子裏抬出來。
在吳毅的同學中,有的女孩每年生日,媽媽都送一樣金飾給她,滿月、一周歲、16歲生日,全家親戚也都會送金飾。結婚時,母親把這些金子打成了一個八斤重的鳳冠。那時候正值金價高峰,八斤重的鳳冠價值接近160萬元。而近幾年,結婚還流行起寶石套裝,幾百萬元一套的藍寶石、紅寶石也成了聘禮或嫁妝的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