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有停雲主人者,紅妝之季布(季布:漢初楚地著名的遊俠。)也。珍其弱息(弱息:稱自己的女兒。),不異掌珠,謬采虛聲,願言倚玉。申丈白甫暨晴梁太史,為宣芳愫,餘複賦詩謝之曰:
肯向天涯托掌珠,含光佳俠意何如。
桃花扇底人如玉,珍重侯生一紙書。
新柳雛鶯最可憐,怕成薄幸杜樊川。
重來縱踐看花約,拋擲春光已十年。
生平知己屬明妝,爭訝吳兒木石腸。
孤負畫蘭年十五,又傳消息到王昌。
催我空江打槳迎,誤人從古是浮名。
當筵一唱琴河曲,不解梅村負玉京。
白門楊柳暗棲鴉,別夢何嚐到謝家。
惆悵鬱金堂外路,西風吹冷白蓮花。
此詩流傳,為紫姬見之,激揚讚歎。絮果蘭因(絮果蘭因:美好的前因,離散的後果。),於茲始茁矣。
孟陬下浣(孟陬下浣:農曆正月下旬。),將遊淮左。道出秣陵,初見紫姬於紉秋水榭。時停雲嬌女幼香將有所適,仲瀾騎尉招與偕來。餘與紫姬相見之次,畫燭流輝,玉梅交映,四目融視,不發一言。仲瀾回顧幼香,笑述《董青蓮傳》(《董青蓮傳》:即冒姬《董小宛傳》。)中語曰:“主賓雙玉有光,所謂月流堂戶者,非耶?”餘量不勝蕉,姬偕坐碧梧庭院,飲以佳茗,絮絮述餘家事甚悉。餘訝詰之,低鬟微笑曰:“識之久矣!前讀君寄幼香之作,纏綿悱惻,如不勝情。今將遠嫁,此君誤之也,宜賦詩以誌君過。”時幼香甫歌《牡丹亭·尋夢》一出,姬獨含毫蘸墨,拂楮授餘,餘亦怦然心動,振管疾書曰:
休問冰華舊鏡台,碧雲日暮一徘徊。
錦書白下傳芳訊,翠袖朱家解愛才。
春水已催人早別,桃花空怨我遲來。
閑翻張泌《妝樓記》,孤負鶯期第幾回?
卻月橫雲畫未成,低鬟擾鬢見分明。
枇杷門巷飄燈箔,楊柳簾櫳送笛聲。
照水花繁禁著眼,臨風絮弱怕關情。
如何墨會靈簫侶,卻遭匆匆唱《渭城》。
如花美眷水流年,拍到紅牙共黯然。
不奈閑情酬淺盞,重煩纖手語香弦。
墮懷明月三生夢,入畫春風半麵緣。
消受珠櫳還小坐,秋潮漫寄鯉魚箋。
一剪孤芳豔楚雲,初從香國拜湘君。
侍兒解捧紅絲研,年少休歌白練裙。
桃葉微波王大令,杏花疏雨杜司勳。
關心明鏡團蒕約,不信揚州月二分。
姬讀至末章,慨然曰:“夙聞君家重親之慈,夫人之賢,君輒有否無可。人或疑為薄幸,此皆非能知君者。堂上閨中終年抱恙,窺君鄭重之意,欲得人以奉慈闈耳。”因即餞餘詩曰:
煙柳空江拂畫橈,石城潮接廣陵潮。
幾生修到人如玉,同聽簫聲廿四橋。
月落烏啼,霜濃馬滑,搖鞭徑去,黯然魂銷。
湖蔭獨遊,新綠如夢。啜茗看花,殊有春風人麵之感。忽從申丈處得姬芳訊,倚闌循誦,紀之以詩曰:
二月春情水不如,玉人消息托雙魚。
眼中翠嶂三生石,袖底金陵一紙書。
寄向江船回棹後,寫從妝閣上燈初。
櫻桃花淡宵寒淺,莫遣銀屏鬢影疏。
嗣是重親(重親:祖母。)惜韓香之遇(韓香之遇:名妓韓香與將軍之子一見鍾情,因將軍反對,遂自刎而死。見馮夢龍《情史》。),閨人契勝璚之才,搴芳結纕(搴芳結纕:成全男女之間的婚事。),促踐佳約。餘曰:“一麵之緣,三生之諾。必秉慈命而行,庶免唐突西子。”允莊曰:“昨聞諸堂上雲:‘紫姬深明大義,非尋常金粉可比。’申年丈不獲與偕,蹇修(蹇修:媒妁。)之事,六一令君可任也。”秋季八夕,乃掛霜帆。重陽渡江,風日清美,白下諸山,皆整黛環迎楫矣。
六一令君將赴之江新任。聞姬父母言姬雅意屬餘,倩傳冰語(冰語:古時媒人為冰人,作媒提親之語為冰語。),因先訪餘於丁簾水榭。詫曰:“從來名士悅傾城,今傾城亦悅名士。聯珠合璧,洵非偶然。餘滯燕台久矣,今自三千裏外捧檄而歸,端為成此一段佳話爾。”餘袖出申丈書示之,令君掀髯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足為蘼蕪(蘼蕪:名妓柳如是。)、媚香(媚香:名妓李香君。)一輩人揚眉生色矣。”既以姬素性端重,不欲餘打槳親迎,令君乃屬其夫人,與姬母伴姬,乘虹月舟連檣西下。小泊瓜洲,重親更遣以香車畫鷁(畫鷁:船頭畫鷁鳥的船。)迎歸焉。
姬同懷(同懷:誌趣相投,此處指青樓姐妹。)十人,長歸鐵嶺方伯,次歸天水司馬,次歸汝南太守,次歸清河觀察,次歸隴西參軍,次歸樂安氏,次歸清河氏,次未字而卒,次歸鴛湖大尹,姬則含苞最小枝也。蕙綢居士序餘《夢玉詞》曰:“聞紫姬初歸君時,秦淮諸女郎皆激揚歎羨。以姬得所歸,為之喜極淚下,如董青蓮故事。渤海生《高陽台》詞句有曰‘素娥青女遙相妒,妒嬋娟最小,福慧雙修。’論者皆以為實錄。”姬亦語餘雲:“飲餞之期,姻婭(姻婭:連襟,姐妹丈夫的互稱。)鹹集。綠窗私語,僉有後來居上之歎。”其姊歸清河氏者,為人尤放誕風流。偶與其嫂氏閏湘、玉真論及身後名,輒述李笠翁《秦淮健兒傳》中語曰:“此事須讓十弟,我九人無能為也。”兩行紅粉服其詼諧吐屬之妙。
吳中女郎明珠,偶有相屬之說,安定考功戲語申丈曰:“雲生朗如玉山(玉山:比喻人品德儀容之美。因作者別號“朗玉山人”,故有此語。),所謂仙露明珠者,豈能方斯朗潤耶?”告以姬事,考功笑曰:“十全上工,庶療相如之渴耳!”蓋亦知姬行十,故以此相戲雲。
餘朗玉房瓶蘭,先茁同心並蒂花一枝,允莊曰:“此國香之征也。”因為姬營新室,署曰“香畹樓”,字曰“畹君”。餘因賦《國香詞》曰:
悄指冰甌,道繪來倩影,浣盡離愁。回身抱成雙笑,竟體香收。擁髻《離騷》倦讀,勸搴芳人下西洲。琴心逗眉語,葉樣娉婷,花樣溫柔。
比肩商略處,是蘭金小篆,翠墨初鉤。幾番孤負,贏得薄幸紅樓。紫鳳嬌銜楚佩,惹蓮鴻爭妒雙修。雙修漫相妒,織錦移春,倚玉紉秋。
一時詞場耆雋(耆雋:技藝高超的人。),如平陽太守、延陵學士、珠湖主人、桐月居士,皆有和作。畹君極賞餘詞,曰:“君特叔夏(叔夏:張炎,南宋詞人,字叔夏,其詞典雅清空。),此為兼美。”餘素不工詞,吹花嚼蕊,嗣作遂多。閨人請以“夢玉”名詞,且笑曰:“桃李宗師,合讓掃眉才子(掃眉才子:指有文才的女子。)矣。”
閨中之戲,恒以指上螺紋驗人巧拙。俗有一螺巧之說。餘左手食指僅有一螺。紫姬歸餘匝月,坐綠梅窗下,對鏡理妝。閨人姊妹戲驗其左手食指,亦僅一螺也。粉痕脂印,傳以為奇。重闈(重闈:舊指祖父母。此處但指祖母。)聞之笑曰:“此真可謂巧合矣!”
蓮因女士雅慕姬名,背摹“惜花小影”見貽。衣退紅衫子,立玉梅花下。珊珊秀影,仿佛似之。時廣寒外史有“香畹樓院本”之作,餘因興懷本事,紀之以詞曰:
省識春風麵。憶飄燈,瓊枝照夜,翠禽啼倦。豔雪生香花解語,不負山溫水軟。況密字珍珠難換。同聽簫聲催打槳,寄回文大婦憐才慣。消盡了,紫釵怨。
歌場豔賭桃花扇。買燕支,閑摹妝額,更煩嬌腕。拋卻鴛衾兜鳳舄,髻子頹雲乍綰。隻冰透鸞綃誰管?記否吹笙蟾月底,勸添衣悄向回廊轉。香影外,那庭院。
姬讀之,笑授畫冊曰:“君視此影頗得神似否?”乃馬月嬌(馬月嬌:名妓馬湘蘭。)畫蘭十二帖,懷風抱月,秀絕塵寰。幀首題“紫君小影”四字,則其嫂氏閏湘手筆。是冊固閏湘所藏,以姬歸餘為慶,臨別欣然染翰,納之女兒箱中者。餘欲壽之貞瑉(貞瑉:石刻碑銘的美稱。),姬愀然曰:“香閨韻事,恒慮為俗口描畫。”餘乃止。
蔻香閣狂香浩態,品為花中芍藥。嚐語芳波大令曰:“姊妹花中如紫夫人者,空穀之幽芳也。色香品格,斷推第一。天生一雲公子非紫夫人不娶,而紫夫人亦非雲公子不屬,奇緣仙偶,鄭重分明,實為天下銀屏間人吐氣。我輩飄花零葉,墮於藩溷(藩溷:籬笆和廁所。)也宜哉!”芳波每稱其言,輒為歎息不置。
捧花生撰《秦淮畫舫錄》,以倚雲閣主人為花首,此外事多失實,人鹹譏之。餘以公羈秣陵,仲瀾招訪倚雲,一見輒呼餘字曰:“此服媚國香者也。”仲瀾與餘皆愕然。時一大僚震餘名,遇事頗為所厄,後歸以語姬,姬笑曰:“大僚震君之名而擠君,倚雲識君之字而企君,彼錄定為花首也固宜。”
餘受知於彭城都轉,請於閣部節使,檄理真州水利,並以庫藏三十七萬責餘司其出納。餘固辭不可,公慍曰:“我知子猷守兼優,故以相托。有所避就,未免蹈取巧之習矣。”餘曰:“不司出納,誠蹈取巧之實。苟司出納,必蒙不肖之名。事必於私無染,而後於公有裨。此固由素性之迂拘,亦所以報明公知己之感也。”公察其無他,乃止。時自戟門歸,已深夜,閨人方與姬坐香畹樓玩月,閨人詰知歸遲之故,喜曰:“君處脂膏而不潤,足以報彭城矣。”姬曰:“人濁我清,必攖眾忌。嚴以持己,寬以容物,庶免牛渚之警(牛渚之警:身處險要之地,要隨時保持警惕。)乎?”餘夫婦歎為要言不煩。
餘舊撰《秦淮畫舫錄》序曰:
仲瀾屬為捧花生《秦淮畫舫錄》弁言,倉卒未有以應也。延秋之夕,蕊君招集蘭語樓,焚香讀畫,垂簾鼓琴,相與低徊者久之。蕊君叩餘曰:“媚香往矣,《桃花扇》樂府,世豔稱之,如侯生者,君以為佳偶耶?抑怨偶耶?”餘曰:“媚香卻聘(媚香卻聘:指名妓李香君退掉阮大铖送來的妝奩一事。),不負侯生,生之出處,有愧媚香者多矣。然則固非佳偶也!”蕊君頷之,複曰:“蘼蕪以妹喜衣冠(妹喜衣冠:指名妓柳如是女扮男裝一事。),為湘真所距,苟矢之曰:‘風塵弱質,見屏清流,願蹈泖湖以終爾。’湘真感之,或不忍其為虞山所浼乎?”餘曰:“此蘼蕪之不幸,亦湘真之不幸也。橫波侍宴,心識石翁,後亦卒為定山所誤,坐讓葛嫩武功,獨標大節,彌可悲已。卿不見九畹之蘭乎?湘人佩之而益芳,群蟻趨之而即敗,所遇殊也。如卿淨洗鉛華,獨耽詞翰,塵棄軒冕,屣視金銀,駔儈(駔儈:牲口交易的經紀人。)下材,齒冷久矣。然而文人無行,亦可寒心,即如虞山、定山、壯悔當日,主持風雅,名重黨魁,已非涉獵詞章,聊浪花月、號為名士者可比,卒至晚節頹唐,負慚紅袖,何如杜書記青樓薄幸,尚不致誤彼嬋媛也。仆也古懷鬱結,疇與為歡?未及中年,已傷哀樂。悉卿懷抱,曠世秀群。竊慮知己晨星,前盟散雪;母驕錢樹,郎冒璧人。弦絕陽春之音,金迷長夜之飲。而木石吳兒,且將以不入耳之言,來相勸勉曰:‘使卿有身後名,不如生前一杯酒。’嗟乎!薰蕕合器,臭味差池;鶼鰈(鶼鰈:比喻夫妻恩愛。)同群,蹉跎不狎。語以古今,能無河漢哉?”蕊君沾巾擁髻,殆不勝情。餘亦移就燈花,黯然罷酒。維時仲瀾索序甚殷,蕊君然脂拂楮,請並記今夕之語。夫白門柳枝,青溪桃葉。辰樓顧曲,丁簾醉花。江南佳麗,由來尚已。迨至故宮禾黍,舊苑滄桑。名士白頭,美人黃土。此餘淡心《板橋雜記》所由作也。今捧花生際承平之盛,聯裙屐之遊。跌宕湖山,甄綜花葉。華燈替月,抽觴擪笛之天;畫舫淩波,拾翠眠香之地。南朝金粉,北裏煙花。品豔柔鄉,攄懷璚翰。淡心《雜記》,自難專美於前。竊謂輕煙淡粉間,當有如蕊君其人者,兩君試以斯文示之,並語以蘼蕪、媚香往事,不知有感於蕊君之言而為之結眉破粉否也?
此一時佇興之作,忽忽不甚記憶。迨姬歸餘後,允莊談次戲餘曰:“君當日以他人酒杯,澆自己塊壘(塊壘:心中鬱結的不平之氣。見《世說新語·任誕》。)。興酣落筆,慨乎言之。苟至今日,敢謂秦無人耶?”苕妹曰:“兄生平佳遇雖多,然皆申禮防以自持,不肯稍涉苟且輕薄之行。今得紫君,天之報兄者亦至矣。”閨侶鹹為首肯。
秋影主人,中年卻掃(卻掃:不再掃路迎客,即閉門謝客。),爐熏茗碗,擁髻微吟,花社靈光,出塵不染。後來之秀,嬴崇禮焉。先是,香霓閣有隨鴉之舉,主人苦口箴之,聞姬屬餘,慶得所歸,恒求識麵。申丈介餘修相見禮,笑曰:“十君玉骨珊珊,邇應益饒豐豔耶。蘊珠抱璞,早審不凡。具此識英雄眼,尤為掃眉人生色矣。”歸宣其言,姬為莞爾。
邗當要衝,冠蓋雲集。餘自趨庭問絹(趨庭問絹:此處指去拜謁前輩或清正廉潔的長官並受他們的教導。),曰鮮寧晷。堂上於奇寒深夜命姬假寐俟餘。姬仍剪燈溫茗,圍爐端坐以待。詰晨複辨色理妝,次第詣長者起居。夙興夜寐,曆數年如一日焉。
姬將適餘,偶與倚紅、聽春輩評次青容院本,或吟《香祖樓》警句,或賞《四弦秋》關目,姬獨舉《雪中人》“可人夫婿是秦嘉,風也憐他,月也憐他”數語,吟諷不輟。唐甥桂仙侍鬟改子笑曰:“十姑此時固應心契此語。”金釵四座賞為知言。餘前年於役彭城,寄姬詞有曰:“蹋冰瘦馬投荒驛,負了卿憐惜。累卿風雪憶天涯,休說可人夫婿是秦嘉。”蓋指此也。嗣於下相道中寄姬詞曰:
霜月當頭圓複缺。躍馬彎弓,那怪常離別。約了歸期今又不,關山隻識無啼鴂。
何事沾膺雙淚熱。帳下悲歌,竟未生同穴。忍與歸時燈畔說。五更一騎衝風雪。
南州朱夫人為寫《行香子》,晚翠庵主即書原詞於上,姬每一捧誦,感淚彌衿,淒咽之音,如聽柳綿芳草矣。
餘幼涉韜鈐,長延豪俊,然如清河君之忠義廉立者,頗不易覯。長白尚衣,銳欲治梟,禁暴除害,致書閣部,謂燕趙壯士,江淮異人,恩威部勒,非餘莫任。餘啟閣部曰:“無恒產而有恒心者,惟士為能。雞鳴狗盜之雄,為饑所驅,不知擇業,鋌而走險,患莫大焉。廣庇博施,知有不逮。然能儲一有用之材,即可弭一無形之禍。”閣部深嘉是言,且曰:“即以禽梟而論,以毒攻毒,兵法亦當如是也。”忠信所格,景響(景響:如影隨形,如響留聲。見荀子《富國》。)孔殷,姬曰:“鷹飛好殺,龍性難馴,膽大心細,願味斯言。”且以餘馭下少嚴,淵魚廩鼠,察詰不詳,怡詞巽語,時得韋弦(韋弦:有益的規勸。)之助雲。
淮南以浚河停運,餘請於堂上,創為移梱之議,節使與彭城公鹹慶安枕,真州賢士,歌詩以侈美之。歸逼歲除,頗形悶損,姬曰:“儲課乂民,頌聲洋溢,殘年風雪,不負此行,哪有辜負香衾之憾?”
蕪城綺節,慈命設宴璧月樓前。姬偕閨侶,香階俠拜,更解綰臂憐愛縷,遣鬟密置鴟吻。吾杭謂芻尼(芻尼:梵語,即喜鵲。)銜以成梁,可渡星河靈匹(靈匹:神仙匹偶,指牽牛、織女二星。)也。萼姊戲裁冰縠繪並頭蘭桂畀姬。向月繡之,鏤金錯采,巧奪針神,餘巾箱檢玩,珍逾蔡氏金棱矣。
癸未仲春,太夫人患病危亟。姬輒焚香告天,願以身代。餘時奉檄駐工,星夜馳歸。禱於太平橋元化先生祠,賜方三劑而愈。姬因代餘持觀音齋,以報春暉,至歿不替。
姬與餘情愛甚摯,而恥為忮嫉之行。是以香影閣贈餘鬟花綃帕,香霏閣贈餘冰紈雜佩,秋雯閣贈餘瓜瓤繡縷,姬皆什襲(什襲:把物品重重疊疊地包裹起來。)藏之。又香霏閣寄餘雕籠蟈蟈一枚,姬尤豢愛不釋,曰:“窺牆擲果,皆屬人情,苟非粉郎香掾,又誰過而問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