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洛陽城郊。
西樓外的一河秋水幾經流轉恍若未變,然而依岸的浮萍早已換了幾番。河畔的農家,一位衣著樸素的荊釵女子正踮腳采摘桑葉,然而桑樹太高,一個趔趄她險些跌倒,一雙手適時地將她扶起。她低首的餘光瞥見來人手臂上的護甲,心下一陣驚喜,心事難掩地染紅了美麗的臉頰,“你終於回來了!”
然而眸光所及卻是瞬間黯然,輕輕推開他的手,退後兩步,客氣地道:“方才,多謝張公子了。”
來人正是出仕在外三年的張怡,從他一身的鎧甲看來,已然是一名官職不小的軍士了。他此時也是心思起伏,眉目中難掩失望,然而看著眼前一別多年的女子,加之在沙場上數年的出生入死,卻不再是當年那個醉生夢死的府丞公子了,“邱羅,好久不見。”
眼前的邱羅早已在兩年前自己贖身出了芙蓉苑,長居在與趙恒初見的地方。如果他回來了,一定會找到我。抱著這樣的想法,她褪去釵環華裳,換上粗布簡衣,像所有的尋常婦人一般養蠶織錦。
雖然妝扮樸素,可是在張怡眼中她的美較之當年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說從前她是一朵嬌豔的牡丹,那麼今時今日她便是一擎出水的芙蓉。內心沉溺多年的情感瞬間噴溢而出。今日他回洛陽城,路經最後一次見到她的城郊,仿佛受了某種蠱惑般,他遣退隨從,獨自來到了這裏,誰知真的就在轉身的瞬間看到了綠桑下一身素裝的她,這難道不是命中注定的嗎?注定邱羅是他的嗎?無暇思及她方才情緒的變換,他的瞳孔中滿含熱切,猛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邱羅,嫁給我吧。”
她羞憤地試圖掙脫他的鉗製,然而隻是徒勞,無奈之下,恨恨道:“張怡,請你自重!你是要娶一個曾經淪落風塵的女子為妻?你可還記得我邱羅立誓,寧願身為下賤,不願與人為妾!”
張怡遭了一陣搶白,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一心虛,邱羅便掙脫他而去。
的確,自己再怎麼愛她的才貌,也不能不顧及自己的身家地位。
看著她輕蔑的神情,他想起她之前的異常,“那你為何,為何長居於此。不是為我,卻是為誰?”話剛落,他突然憶起那日與自己同醉西樓時,沂恒癡惘的神情。
“是他!”
看到邱羅神情有溫柔閃過,一抹嫉恨頓時湧上心頭,“恐怕,他會讓你失望。”
三日之後,一身銀色鎧甲的年輕將軍帶領著幾名親隨一路飛馬馳騁,終於趕在華燈初上之時回到了洛陽城。看著洛陽城繁華依舊,將軍長歎一聲:“洛陽城,一切如故嗬!”故人,亦如故否?
“是啊,沂將軍,洛陽城始終如故,可是將軍您卻是榮歸故裏了呢。”一旁的隨從討好道。雖然他官職不低,可是對眼前這人卻敬重有加。要知道這年頭往上爬的方式步外乎兩種:一種是憑家事背景,譬如府丞公子張怡;另一種是完全憑自己的勇敢與智謀在戰場上殺出一條血路,並且處事深謀遠慮方才能得上級重任。第一種人很多,第二種人卻是少之又少。三年的沙場生涯早已將沂恒的原本內斂的性格雕磨地愈加沉穩堅韌,可是在會洛陽城的途中他卻一反常態,晝夜不息,一路風塵,仿佛耽誤一秒就會永遠錯失什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