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見安頓達小姐。”他說。
“你要見,哎?”茶房說,見到這副模樣,幾乎要笑出聲來。“出去。”然後又趕他,赫斯特渥特沒有力氣抵抗。
“我要見麥頓達小姐,”即便在被驅趕的時候,他還是企圖解釋清楚,“我很好。我——”那個人最後推了他一把,關上了門。他這麼推的時候,赫斯特渥特一滑,就摔倒在雪地裏。這傷害了他,朦朦朧朧的羞恥之心滋生了。他開始哭了起來,傻乎乎地賭起咒來。
“狗東西!”他說,“狗雜種,”一邊用他分文不值的上衣擦掉泥水,“我當年——我雇傭過你這類的家夥。”
這時候對嘉莉的強烈反感湧上了心頭——正是整個兒的事情在他心頭留下的那個憤憤不平的念頭。
“她應該給我吃的,”他說,“她欠我這個情分。”
他絕望地轉過身來,再一次到了百老彙,一跌一衝向前走去,一路求乞,一路哭叫,前前後後的思路都錯亂了,活像思維衰弱而不連貫的那種光景。
再隔了幾天,在一個寒冷的傍晚時分,他思維非常清楚地打定了一個主意。下午四點鍾,夜色越來越濃,大雪紛飛——一寒冷刺骨的雪花被一陣陣旋風吹成一行行長長的細線。大街上鋪著雪——一六英寸厚的柔軟的冰冷的地毯,運輸馬車和行人一踩過,就踩成棕黑色的泥漿。沿著百老彙大街,人們披著大衣、撐著傘,小心地走著。沿著博佛裏街,人們彎著腰行走,大衣領和帽子遮住了耳朵。在百老彙大街上,生意人、旅客正往舒適的旅館走去。在博佛裏街,冒了寒冷天氣出來的人群踉踉蹌蹌走過肮髒的店鋪,店堂深處已經有燈光在閃爍。電車上已老早點了燈。通常電車的軋軋聲,因車輪下麵的積雪而低了些。整個兒城市由於積雪而聲音嘶啞了。
在華陽爾夫旅館舒舒適適的房間裏,嘉莉這時正讀著《高老頭》(《高老頭》,巴爾紮克的名著。—一譯者),這是阿姆斯給她推薦的。這本書寫得這麼有力,並且,光隻是阿姆斯推薦這一點就足以激發起她的興趣了。並且她幾乎都充分理解到此書的意義所在。平生第一回,她認識到,整個兒說來,她過去的閱讀是多麼可笑,多麼無聊。隻是她感到倦了,打起哈欠了,她就走到窗前,看著窗外,隻見在第五條大街上,那時常見到的一輛輛馬車的行列在曲折行進。
“這不是太糟了麼?”她對蘿拉說。
“可糟啦!”小姑娘同意她的話,“我隻盼望雪能下得差不多,好去滑雪橇。”
“哦,天啊,”嘉莉說。對她來說,高老頭的不幸,印象還是很清晰,“你就是隻想到這一些,你不為今晚上那些無衣無食的人難過麼?”
“我當然難過的,”蘿拉說,“不過我又能幹什麼呢?我一無所有啊。”
嘉莉微微一笑。
“你如果有了,也不會關心。”她回答說。
“我會的,”蘿拉說,“不過在我困難的時候,人們也沒有幫助過我啊。”
“這不是太可怕了麼?”嘉莉說,一邊打量著這冬天的暴風雪。
“看那邊那個男人,”蘿拉笑著說,她這是看到有人摔跤了,“人們摔倒的時候,樣子不是很蠢麼?”
“今晚上我們得叫一輛馬車啦。”嘉莉心不在焉地回答說。
在帝國旅館的廳堂裏,查理?杜洛埃先生剛剛來到,正在一件非常漂亮的大衣上拍去雪花。天氣惡劣逼得他早早趕回家,並且激起了他的欲念,想尋歡作樂一番,把大雪和生活中陰鬱的東西都給排除開去。對他來說,最主要的東西是美美地吃一頓,有一位年輕的女人作伴,晚上到戲院看一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