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1)(2 / 2)

“啊,可是天好冷啊!”

他們焦急地窺望著門口,他們都得通過這扇大門。一個食品店的人用車送來了幾籃子食物。這就引起了有關食品店和食品價格的話題。

“我看肉價漲了。”有一個人說。

“要是發生戰爭的話,那對國家可大有好處啊。”

隊伍很快越來越長。已經有五十人以上了,排在最前麵的人,從他們的神態看起來,顯然深感慶幸,不必像排在末尾的人等得那麼久。不少人伸出頭來,望著後邊的隊伍。

“隻要你是在前麵的二十五個人當中,那就不在乎是否排在離門最近的地方,”二十五人中的一個這麼議論,“反正你們是一塊兒進去。”

“哼!”赫斯特渥特忍不住說。他是被硬擠出去的。

“所以非得靠實行單一稅(單一稅,當時享利?喬治的主張,認為土地私有不合理,主張對地租收入征稅,而取消其它捐稅,故稱單一稅。雖不徹底,但得到不少平民擁護。——譯者)才行啊,”另一個人說,“在實行這個以前,不會有什麼秩序可言。”

在更多的時間裏,大家不說話,隻見這些形容枯槁的人推來推去,東張西望,垂著胳膊。

後來門打開了,一臉慈悲相的女修土出來了,她隻看一看秩序。隊伍慢慢地朝前移動,一個個依次進去,一直數到二十五個為止。於是她伸出粗壯的胳膊,把隊伍攔住,階沿上站著六個人。前經理便是其中的一個。有些人一邊等,一邊閑聊,有些人禁不住對不幸的遭遇發發牢騷;有些人在沉思,赫斯特渥特便是其中的一個。後來,他給放了進去,吃過以後,走了開去,隻因為受了多少罪才吃到飯心裏非常惱火。

在另一天夜晚十一點鍾,大概是兩周以後,他在等待半夜裏施舍的麵包——耐心地等候著。這一天是他不幸的一天,不過如今他帶了哲學家意味對待他的命運。即便他搞不到晚餐,或者在半夜裏挨餓,至少他還能找到一個藏身之地啊。半夜十二點鍾前幾分鍾,一隻很大的麵包箱子推了出來,恰好一到時間,一位大腹便便、圓臉盤的德國人站到了邊上,喊了聲:“準備。”隊伍馬上朝前移,每個人依次拿到了麵包,然後各走各的路。在這一回,前經理一邊走一邊吃,不出一聲地在黑漆漆的馬路上沉重地拖著步子走進了他鋪位所在的投宿之處。

到了一月份,他幾乎得出了結論,認為他的一切已經完了。生命誠然一直是可貴的,不過,如今經常地缺衣少食,加上體力日益衰弱,就使得人世的魅力變得陰暗減色。有好幾回,命運逼得太緊了,他曾想一死了之。不過,天氣一旦有了變化,或者乞討到了一塊錢幣,他的情緒也就變了,就會再等候下去。他每一天都要在地上找幾張舊報紙,看一看,看有沒有有關嘉莉的蹤影,不過整整一個夏天、一個秋天,都沒有看到什麼。後來,他發現自己害起眼病來了,而且病越來越重,以致在他時常光顧的宿舍那黑乎乎的房間裏,他根本就不想看報了。食品惡劣,飯食不按時,把他的每一項生理機能都搞得衰弱不堪。惟一的補救辦法是找到一個去處,並且能搞到錢付這個帳,然後在那裏打個瞌睡。

他發現,他這麼衣衫襤褸,身子瘦弱,人們把他當作了遊民乞丐這類可憎的家夥。警察一路趕他,飯館、寄宿舍老板一見到他的蹤影立刻轟他走,行人揮手要他走開。他發現,要從人家那裏討些東西,可越來越難了。

到了最後,他自己也承認,一切全完了。已經不知多少次了,他向行人乞討,可一再被拒絕——人家一個個避他唯恐不及。他這才得出了這個結論。

“先生,請多少施舍點吧,”他對最後一個人說,“看了老天爺的麵,施舍點兒吧,我餓啊。”

“呸,滾開,”那個人說。可是此人自己恰好也隻是個庸庸碌碌之輩,“你這個人不中用,我什麼都不給。”

赫斯特渥特把凍得發紫的雙手插在口袋裏,眼淚直淌。“好吧,”他說,“我如今不中用了,我過去是不錯的,我有過錢,我一了百了。”懷著死的念頭,他朝博佛裏街走去。有的人曾打開煤氣,這樣死去,他為什麼不呢?他記得有一家寄宿舍,那裏有些窄窄的小房間,房間裏有煤氣燈,他想,這簡直是為了他想要幹的事預先就安排好了的。按規定要付一角五分錢,才能開這個房間。然後他想起了,他可沒有這一角五分錢啊。

在路上,他遇到了一位看起來境況很不差的紳士,從一家上等的理發店出來,臉上刮得光光的,正迎頭走來。

“請多少給我點兒什麼吧。”他大起膽子求他。

這位紳士對他打量了一下,然後掏錢。袋子裏隻掏到一個兩角五分的錢幣。

“給,”他說,一邊給了他一個錢幣,以便擺脫他的糾纏,“好,走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