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一個陌生人說,一邊把錢遞給了上尉。上尉一隻仁慈的手按在前經理的肩膀上。
“排到那一隊去。”他說。
一到了那一隊,他呼吸也自在了些。他感到,有這麼一個好人在這裏,這世界還不太壞嘛。別的一些人仿佛跟他一樣有這樣的感覺啊。
“上尉可是個偉大的人物,不是麼?”前麵那個人說——這是個小個子、悲哀的、走投無路之輩,看起來此人一會兒受命運的戲弄,一會兒又為命運所照顧。
“是啊。”赫斯特渥特漠然地說。
“嘿!後麵還有不少人呢,”他一行頭上的一個人說,一邊朝前斜著身子,又朝後邊望著上尉正為他們呼籲的那些求助的人。
“是啊,今晚上一定超過一百個人了。”另一個人說。
“你看看那輛出租馬車停了下來。幾位身穿晚禮服的紳士掏出了一張鈔票給了上尉。上尉簡簡單單地道了謝,轉身到了他那一行人那裏。當白襯衫胸前的珍寶閃閃發光時,大夥兒都頸子伸得長長的,然後馬車開走了。就是觀眾呢,也為之目瞪口呆呢。”
“這樣今晚就安排了九個人,”上尉一邊說一邊點了點他邊上那一排的九個人,“在那邊排好隊。好,現在隻剩七個人了,每個一角二。”
錢來得很慢。過了些時候,人群稀少了,隻剩下不多幾個了。在第五條街上,除了偶爾有出租馬車或者徒步行人以外,就不見人影了。百老彙隻有少數幾個行人,隻是偶爾有個陌生人走過,看到了這一小群人,拿出了一個錢幣,然後看也不看一眼,徑直往前走。
上尉仍然頑強地堅持著,他繼續講他的,講得慢,講得話不多,而口氣裏頗有信心,仿佛他是不可能失敗的。
“請了,我不能一晚上呆在露天。這些人可又累又冷啊,誰給我四分錢。”
接著是這麼一段時間,他一句話也不說。有人捐錢給他,每積到一角二分,他就挑出一個人,叫他站到另一行去。然後他就像先前那樣走上又走下,眼睛望著地上。
戲院散了場。通紅的廣告熄滅了,鍾鳴了十一下。又過了半小時,隻剩最後兩個人了。
“請吧,”他朝幾位古怪的看客大聲說,“一角八分能把我們今晚上全安頓好。一角八分,我有了六分。是有人給了我錢。要知道,今晚上,我還得趕到勃洛克林去呢。去以前,我得把這些人安頓好,讓他們有床睡,一角八分。”
沒有人響應。他走來又走去,朝下看了好幾分鍾,間或低聲地說:“一角八分。”仿佛這區區的小數目,會比先前的錢更能把大家盼望的高潮往後推。赫斯特渥特因為自己是長長的列行中的一員而硬挺了過來,忍住了沒有發出呻吟之聲,可他實在是虛弱啊。
後來一位披著鬥篷、拖著長裙的貴婦人從第五條街走下來,邊上有人陪同。赫斯特渥特有氣無力地凝視了一下,她的身影叫他想起了新的天地中的嘉莉。也想起了他自己當年也是如此這般陪著他妻子的那個光景。
正在他凝視的當兒,她轉過身來,見到這些古怪的一群人,便打發她那位男性伴侶走過來。他走過來了,手指裏夾著一張鈔票,好一派翩翩風度。
“給你。”他說。
“謝謝,”上尉說,一邊對最後留下求援的兩個人轉過身來。“眼下我們還有些錢好在明晚上用。”他接著說。
他就讓那兩個人排進了隊伍,然後一路走,一路數,走到了隊伍的前麵。
“一百三十五,”他宣告說,“好,夥計們,排好隊,向右轉。不會花很多時間的,別急。”
他到了隊伍的前邊,然後喊了聲:“往前走。”赫斯特渥特隨了隊伍往前移動。穿過第五條街,通過曲曲折折的小道,經過馬迪遜廣場,朝東經過第二十三條街,走下第三條街,這個長蛇陣一般的隊伍這樣曲折前進。時已深夜,行人、悠閑浪蕩的人都停下步來,瞪著眼睛看這個隊伍走過,在一些拐角上閑聊的警察漠然地瞪著眼,或是對上尉點點頭,他們是認識他的。從第三條街,到第八條街,他們十分疲乏地走著。在第八條街上,有一家寄宿舍,這時候顯然是夜裏打了烊。不過,也預料到這些人會去的。
他們在夜色中露天站著,隊長則到屋裏進行談判。接著大門打開了,他們被請了出去,一路上隻聽到“別急”之聲。
有人在行列的前邊指派房間,以便及時分發鑰匙。赫斯特渥特用盡氣力爬上格格作響的樓梯,朝後一看,看到上尉在那裏察看著。這個隊伍的最後一個人也在他博愛胸懷的照顧之列。然後他把鬥篷往身上一裹,邁向漆黑的夜色。
“我實在受不住啦,”赫斯特渥特這麼說。他在指派給他的沒有點燈的小間的鋪位上坐下來時,兩條腿疼得什麼似的,“我得吃些東西啊,否則的話,我要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