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他說,一邊急匆匆離開大街,那些幸運兒正在這條街湧來,“我得吃些東西啊。”
在這個時辰,正是百老彙呈現出最有趣的光景的時刻,有一個怪人老是站在第六十二條街和百老彙的拐角上——這裏也和第五條街交叉。這個時刻,正是劇場開始接納觀眾的時候。燈火照耀的廣告牌宣告今晚上的娛樂正在各個方麵如火如荼地展開著。出租馬車和自備馬車走過,車燈閃著亮光,如同一隻隻黃色的眼睛。一對對,一夥夥人,混在潮水般湧來的人群之中。在第五條街上,有些遊手好閑之徒——少數幾位闊佬在閑逛,一位身穿晚禮服的紳士有一位女士挽著他的胳膊;有幾位俱樂部成員從一處吸煙室趕往另一處去。對麵馬路上,一些大旅館裏,成百扇窗通通亮著,咖啡館、彈子房裏擠滿了舒適的衣著入時的喜歡尋歡作樂的人們。在一片蒼茫的夜色裏,尋求歡樂、尋求開心的念頭正像脈搏般有規律地跳動——通過上千條渠道,一個勁地尋求享樂的一個大城市,就是如此這般洋溢著奇異的興奮氣氛。
這位怪人不是別人,正是一位退伍軍人後來成了一位傳道士。此人受盡了我們這個獨特的社會製度的鞭撻與淩辱,得出了一個結論,認為他對上帝的責任就在於要幫助和他同一類的人。他所挑選的救助的形式純粹出於他的創見。其中包括為無家可歸的人提供一張床位。提出申請的人可以就在這個特定的地點提出,盡管連他自己也沒有什麼錢給自己找到一個舒適的住處。
他挑中了一片光亮氣氛中的這麼一個地點,就獨自站在這裏。他那魁梧的身影,披著一件大鬥篷,頭戴一頂闊形的垂邊帽,守候著那些通過各種渠道知道他慈善事業性質的人向他申請。他會獨自在那裏站一會兒,像一個流浪漢一般凝視著這個永遠迷人的景象。在我們所說的這個晚上,一個警察走過,向他致意,友好地稱他為“上尉”。一個頑童,過去常見到他,停下步來,打量他。其餘的人全都認為他和常人沒有什麼不同,隻是衣著不一樣而已,還以為隻是個吹吹口哨,閑著無事自個兒玩玩的陌生人,如此而已。
最初的半個鍾頭過去了,然後出現了某些人。在走過的人群中,這裏那裏,偶爾可以見到有一個閑蕩的人在有心地挨近來。一個懶洋洋的身形走過對麵拐角,鬼鬼祟祟地朝這個方麵張望。另一個人從第五條街走過來,走到第二十六條街拐角,四處打量了一下,又一跛一跛走開了。有兩三個明顯是博佛裏寄宿舍類型的人從馬迪遜廣場沿著第五條街側著身子前來,不地並沒有敢走過來。這位身披鬥篷的士兵在他的拐角那裏在一條十英尺長的地方來來回回地走動,一邊漫不經心地吹著口哨。
快到九點鍾了,早先城市的喧鬧聲有些已在消失。一些旅館裏已經不是那麼活躍了。天氣也轉冷了些,各方麵古怪的人影仍在活動——觀望的,偷看的,都在那個想象中的圈子的外邊,仿佛全都不敢跨進那個圈子——總共十來個人。不一會兒,越發感到天冷了,就有一個人影走上前來。這個人影從第二十六條街的黑影裏出來,走過了百老彙,遲遲疑疑地走近了那個守候著的身影。在這些動作之中,有些害羞膽怯的模樣,仿佛在最後迫不得已的那個時刻以前,總想把原意隱而不露。然後,突然之間,走到了那個士兵身邊,就停了下來。
上尉認了一認,不過並未特別打什麼招呼。這位新到的人微微地點點頭,喃喃地說些什麼,仿佛是等著什麼禮物似的。對方隻是示意他到人行道邊上去。
“站到那邊去。”他說。
這樣就打破了沉默。就在這位士兵重新開始他那短短的莊重的步伐的時候,又有些人影慢吞吞朝前來。他們並未認真地朝領隊的致意,而隻是站到了那另一個人的身邊,發著塞了鼻子的聲音,一點一點地移動,腳擦著地。
“天冷?不是麼?”
“冬天過去了,我很高興。”
“仿佛要下雨了。”
這個雜牌隊伍增加到了十個人。有一兩個人是相互認識的,就談起話來。其他的人離幾英尺遠站著,既不願意混在人群裏,又不希望給排除在外。他們脾氣暴躁、頑固、沉默,眼睛並沒有定神看著什麼東西,兩腳往前移動著。
他們本想談開來的,不過那位士兵不給他們這個機會。一算人數夠了,他走到了前麵。
“床位,呃,你們所有的人?”
接著是慢吞吞拖著腳步的聲音,以及表示同意的喃喃聲。
“好吧,在這裏排好。讓我看我能幹些什麼,我自己一個子兒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