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峰到處轉了一圈,眼睛骨碌碌四下搜索著,看來不在屋子裏,他跑到門外,去豬圈牛欄裏看了看,空空如也,冰冷的青石板,糞缸裏黑咕隆冬,人總不會孬得躲進糞缸裏,牛欄裏更是一覽無餘。樓房外邊的老屋,掛著一把老式的門鎖,曉峰扳扳鎖,看不出動過的痕跡。隻剩下門口一東一西兩個草垛了。曉峰出來,示意龔月和自己從草垛兩邊包抄,龔月跑向草垛的外端,曉峰沒走兩步,就望見龔星的屁股拱在草堆的外麵,頭鑽進了草垛,忍不住哇哈哈大笑起來:“鑽頭不顧屁股鑽頭不顧屁股。”龔星隻得紅了臉,爬了起來,纏著一頭的稻草。龔月趕過來,幫他拍打幹淨,問:林霞呢?龔星說不知道。曉峰說:“騙人!”龔星急了:“真不知道!”
“壞了。”曉峰大叫一聲,轉身往房裏跑,龔月跟在後麵。曉峰進了臥室,咚咚咚,使勁踹著大衣櫃的門,他心裏想著林霞肯定窒息了,肯定窒息了。完了!這下完了!這個鬼主意是自己帶頭響應的。
正在這時,林霞從外麵跑過來,拍手大笑著:“你們真是笨豬!飯桶!這麼久還沒找到我,嘿,輸了吧?”
曉峰鬆了口長氣,直點頭:“我認輸我認輸。你到底躲到哪去了?”林霞頭一歪:“不告訴你!”
輪到曉峰和龔月躲了。三個小不點依規矩站在門口的小桌邊,閉上眼睛,林霞喊著“開始”,便數數。曉峰拉著龔月跑上樓去,龔月見狀,趕緊回身去臥室拿來鑰匙,曉峰一見喜出望外,跑上樓,打開那扇鎖了的門。原來也是一間臥室,有床有被子,鋪得好好的,看樣子前些時還有人住過。兩人閂好門,屏住呼吸,緊緊挨在一起,站在離門不遠的地方。下麵傳來林霞龔雲唧唧喳喳的吵嚷聲,跑進跑出的聲音。曉峰對龔月做個鬼臉,得意的樣子,他伸出手,抓著龔月的手,用勁握了握,傳遞著自信和快樂。龔月身上一種溫甜的香氣直撲進鼻孔,他有些迷亂起來,既緊張又興奮。他輕手輕腳拉著龔月挨近床邊,就勢坐到床沿上。棉絮半新不舊,感覺像坐在春日的草山上一樣舒適。屋角吊著揚塵和蛛網,一隻大蜘蛛在網中央停著不動,警惕地盯著這兩個侵入自己領地的怪物。樓底下的聲音漸漸轉到門外去了,草垛那邊,他們也在重複著曉峰剛才的路線,自然沒有收獲,空咋呼一陣,然後就聽見他們大聲喊叫,喊著姐姐哥哥,再後就是喊著龔月曉峰,喊了十來句便開始罵“死豬”了。曉峰捂住嘴笑,大約過了規定的時間,龔月正要爬起來,曉峰拉住了她,附在耳邊悄聲說:“不要急,管他呢。他們玩他們的,我們玩我們的。”龔月坐下。外麵的叫喊聲漸漸沒有了,龔星說:“我們不找他們了,我們來玩捉羊,好不?”林霞說還是躲貓好玩。龔雲馬上讚成,說就我們三人玩,每次一個人尋,兩個人躲。龔星說好。
曉峰做了個妙極了的手勢,隨後把手指頭豎在嘴邊,示意龔月不要吱聲,龔月會意。曉峰聽見外麵果真重起爐灶,根本就懶得來尋找自己,心裏反倒高興起來,他轉身拍拍床上的灰塵,嗤牙咧嘴,雙腿卷曲,樣子十分痛苦地躺了下來。龔月見狀,吃了一驚,低聲問:“你怎麼了?負傷了?”
曉峰雙胳膊抱著自己的胸,一副哆嗦的樣子,龔月拉開他的手,要看他的傷口。曉峰趁機一拉,龔月倒在曉峰胸前,伏在他的身上,曉峰一下抱緊了她,嘴唇迎上去,準確地找到了龔月的唇,微香溫熱,他迷醉在春天的草叢裏,瘋了似的吸吮著。
龔月嘴裏咕嚕著罵了句“豬八戒”,身體卻完全柔軟下來,在曉峰猛烈的吮吸中,那種飄然欲飛的感覺逐漸膨脹,逐漸熔化,身體仿佛在消失,與太空的廣袤蔚藍混淆成一體,一片迷幻的世界。她渴望展開翅膀,浮上雲端,像孫悟空一樣踏著祥雲,來去自由。曉峰輕鬆地拉下她的褲子,他的手迅疾地伸向龔月柔軟聖潔的處女地……
一種奇異的感覺襲擊得龔月渾身一麻,她整個身體頓時浮軟下來,再沒一絲力氣。曉峰見龔月在身下再不反抗了,就急忙褪了自己的褲子,像隻小螞蚱一樣貼緊龔月赤裸的腹部,他渾身顫栗起來,感到整個大腦一炸,瞬間,就坍塌了。龔月覺得有水樣的東西落到了自己的腹部……
曉峰紅著臉坐起來,龔月含羞地看著他的襠部,曉峰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猛然抱住龔月,發瘋似的吻起來。一邊吻一邊把龔月的毛衣脫了,自己也脫了外套,兩個身子,又開始發燙了,呼吸又急促起來,龔月也感到自己有種躁動,像春天的竹筍拱著沙土,她想飛。她居然伸手握住了曉峰的鳥兒,曉峰頓感轟的一聲,血直往下身湧去。龔月發覺手中物件的變化,感覺十分新奇,她用勁握了握,隻覺得那東西真像孫悟空的金箍棒,立馬就變大了。曉峰呼的一下再次把龔月扳倒……
平躺下來,喘息著,曉峰側轉身,撫摩著龔月的胸腹部,沉浸在一種巨大的快樂和疲憊中,他感到有些涼意,索性拉了衣服蓋住下身,眯起眼睛。昨晚寫作業到十一點,就為了今天不帶書包過來,早上又被尿憋醒,早早起來,急著趕路,真的很累,正好休息一下。龔月也累了,她想著,今天的任務隻是帶弟弟妹妹,反正他們都在門口玩,丟不掉的。她輕輕地把褲子套上,頭緊緊挨著曉峰的頭,安靜地望著屋頂上的蜘蛛網,聽著曉峰輕微的呼吸聲,她有一種安全感,終於迷糊起來。
好累啊!龔月鍋上一把鍋下一把,把飯澇了,瀝了米湯,把飯倒進鍋裏,再去塞一把火,心想,再燒幾把黃豆萁,就歇火了。她用鐵鉗搗騰了幾下,黃豆萁卻怎麼也點不著,或許是潮濕,或許根本就沒幹燥,她把豆萁拉出來,用打火機點火,但它就是不理睬,半天隻冒出一絲火星,她急了,就把豆萁塞進灶堂裏,又塞了一大把,然後扯一把鬆毛,噴的一下,打著火,塞了進去,但煙霧衝出來,漫天滿屋,嗆得她差點昏了過去。
她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猛然醒了,感覺嗆得人要窒息。她一骨碌坐起,四下張望,媽呀!真的有煙霧,很大的煙霧,從隔壁的柴屋那邊漫過來,她嚇得一激靈,趕緊擂了曉峰一拳,曉峰“唔”了一聲,翻一下,還在睡,龔月大叫:“快起來,不得了!”龔月慌忙套了毛衣,穿上鞋子。這當兒,曉峰醒了,愣了一下,明白了什麼,慌忙穿了衣服,兩人手忙腳亂,三下兩下跑下來,跑出大門。
一出門龔月就傻了。東邊老屋裏,濃煙滾滾,火苗已經衝出外邊柴屋的屋頂,裹挾著濃煙,騰騰直往上竄。
龔月沒命似的喊著龔星,沒有應答,又喊龔雲林霞,也沒有應答,龔星——林霞——龔雲——,曉峰也加入到急切的嘶喊中。柴屋上火勢凶猛,濃煙已經封住了門,曉峰跑近柴屋,發現不對,對著龔月喊:“你快去喊人!”龔月像想起什麼,掉頭跑向鄰居家喊劉嬸,邊哭邊喊:“發火了!發火了,快來救命啊!”聲音撕裂開小山村的寧靜。
曉峰望著濃烈的煙火,急得不知怎麼辦好,他跑向廚房,抓了個臉盆出來,看看,覺得無濟於事。這時,村人們陸續拿著水盆水桶,急乎乎地跑來了,大家臉上十分驚惶,嘴裏不停地喊著“快快快”,不知是對自己說還是對別人說。龔月還在喊著龔星林霞,終於聽見一聲細小的回答:“姐!”她發瘋似的衝進柴屋,曉峰見狀,也跟了進去……
老七爺見兩個孩子衝進了柴屋,趕忙把毛巾浸濕圍住頭臉,喊一聲“快來救人!”跟著衝了進去。柴屋裏根本看不見人,木頭和柴禾堆了大半個屋子。龔月進了柴屋,濃煙滾滾,根本看不見裏麵的情形,她哭喊著龔星,龔星沒有應答,靠裏的牆角邊有輕微的呻吟,有點像是林霞,她趕緊摸過去,火炙燒著她的全身,衣服著火了,臉上好痛,是那種刺痛的感覺,辣辣的,龔月顧不得那麼多了,自己是姐姐,外婆臨走時一再叮囑自己,要照看好弟弟妹妹,自己保證了的。她的心在爆裂。她閉著眼,伸手往深處亂摸,終於摸到一個肉體,她趕緊往外拉,使勁拉著,終於拖了出來,是林霞。外麵的老人們趕緊把林霞接到開闊地帶,七嘴八舌,喊著快打120,有的這才想起打119.有人跑回家撥電話去了。有水桶水盆的都在奔跑,從百十米外的水塘裏提水,跑著過來,年老的把水桶讓給中年人,中年人提了水桶爬上梯子,往屋頂上潑水,試圖阻止火勢蔓延到樓房。曉峰的紅色外套也燒著了,頭皮辣痛,慌亂中他摸了一下,頭發似乎被燒掉了一片,他趕緊蜇回頭跑了出來。老七爺跟在他後麵,拖出個黑區區的物件來,曉峰看了一眼,是龔雲,似乎還有口氣,他想著還有龔星,急得大喊一聲:“還有一個。”他往前衝,試圖進去,卻被一個老奶奶拉住:“你這伢子!哪能送死!”正說著,柴屋轟隆一聲,全垮了下來。
龔月號啕起來,跳著腳大叫:“龔星——”
人們繼續急乎乎地傳遞著水,直往柴屋的火上潑灑,一個駝背的中年人拿著柄鋤頭,衝進還在冒煙的斷垣裏,用鋤頭扒著柴草,終於把龔星扒了出來,他直挺挺地躺著,了無聲息,衣服全沒有了,腳上剩下一隻燒焦了的球鞋。
龔月踉蹌著奔過去,膝蓋一軟,跪倒在地,大聲慘嚎起來——
四十分鍾後,119的大紅色車子歪歪扭扭開到了村頭。卻到不了現場。中間隔著一條隻有一兩米的土塘壩,從車上迅速下來五六名身穿黃馬甲的消防員,手裏拿著什麼東西,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過來。停止潑水的人們沒有動,遠遠地觀望著,曉峰迎上去,眼淚汪汪的,沒有說什麼,又跟著他們蜇轉身來。村裏的老少們渾身煙熏火燎的,沒一個幹淨清爽樣子。人們心裏說不出什麼滋味,火滅了時你們到了,還要你們來做什麼?沒有人去招呼他們,也沒有人去問問他們怎麼過了四十分鍾才來,人們心裏知道,這個偏僻地方,總是難以盼到救星的。前年大年三十,山上的大火,整整燒了三日三夜,還是老天突下大雨,才得以控製住。消防官兵的車子開不上去,來了十幾個人,對於山火來說,無異於杯水車薪。
今天這樣的情形,更是無須指望六十裏開外的縣城裏來救兵。盡管村裏剩下的大多是老弱病殘,但關鍵時刻,還是得靠鄉親鄉鄰啊!幾個消防員大約是察覺到氣氛有些壓抑,知道老百姓對他們的姍姍來遲有怨恨之意,便也沒多問什麼,急乎乎跑近已經燃為灰燼的柴屋,走進正屋察看,確信沒有多大隱患了,似乎鬆了口氣,正要問什麼,一個高個頭的人轉身看到柴禾上的一幕,不禁驚叫一聲,邊跑邊喊著:“打120沒有?快快!”幾個人都蹲下來,察看地上躺著的幾個小孩,人們六神無主,幾個孩子身上的衣服幾乎燒光了,又黑又紅的皮肉翻著,極其恐怖。人們怕孩子冷但又不敢給他們蓋被子,怕粘破了已經燒壞的皮肉。沒有一個人離開,都在焦灼地等待著120的救護車。醜佬已經是第四次去打電話催問車子來了沒有。龔月坐在地上,似乎呆了,對人們的走動和話語沒有絲毫反應。曉峰蹲在旁邊,看著龔月,一副悲痛欲絕的表情。老七爺悶聲說:“別亂動,醫院的車馬上要到了。”有人想回家拿紅花油,但看看傷勢,又覺得沒多大用處,便放棄了。隻好都圍在幾個孩子周圍,議論紛紛,老婦人們抹著眼淚,一聲聲歎氣。不知是誰恍然大悟,高聲叫著:“臘香呢?快打電話叫大人回來!”有人就跑回家打電話去了。曉峰猛然想到該給媽媽打個電話,趕緊跟在那人背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