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星環顧了一下,指了指門背後。曉峰問它拉屎嗎?龔星笑了笑不答。曉峰看看龔月,龔月想了想說,墊一張報紙吧。曉峰問,它就那麼乖呆在那不走路嗎?
龔星不管他們怎麼商量,顧自取下吸管,插進盒子裏,一邊看電視一邊吸著牛奶。
四個孩子圍著小圓桌,吃得有滋有味。醬幹炒肉絲燒老了火,西紅柿蛋湯鹽放鹹了,燒得最好的數洋芋燒肉,油兮兮的,味道美極了,龔月滿足地看著他們仨搶完了洋芋,吃到最後,曉峰幹脆把碗裏的飯倒進盤子裏,粘淨盤子底的一點油湯。龔星的鼻子上粘了幾粒飯,臉頰上糊了片油,樣子有點象小醜。龔雲說大姐今天燒的菜怎麼這麼好吃。曉峰看著龔星的模樣笑起來,一邊打著飽嗝一邊說:“人多吃飯就是香。”
八點半的時候,龔星就開始打哈欠,龔月問曉峰:“我們今晚睡哪?”
曉峰問:“就睡呀?”
“龔星總是這麼早,他早上起得早,晚上就睡得早。”龔月解釋著,對龔星龔雲說:“你倆先去洗臉洗腳。”
龔星瞥瞥龔月和曉峰,見滿桌的試卷攤開著,還不知要做到何時,他起身蹭到龔月的身邊,扒著龔月的肩膀上問:“姐,我睡哪?”
曉峰抬頭看看龔星,圓圓的臉蛋短短的頭發,跟龔月長得一點不象,不好動不多話,憨厚得像頭小熊,也蠻可愛的。曉峰心想,你倆都去睡吧,不在這裏擋著,我們還好些。就說:“一樓的那個房間是客房,有時我外公在那住一晚。比我的床大。還有玲玲的床。你們願意怎麼睡就怎麼睡。”
“我們仨睡一張床就行了。”
“那就到樓下睡客房,那張床大些。我給你們打水去。”曉峰放下筆,去衛生間,把洗臉洗腳的塑料盆從架子上拿下來,喊龔星:“你過來,我教你。這個紅盆是洗臉的,這個藍盆是洗腳的。別弄錯了。”龔星就說:“我在家裏隻用一個盆洗臉洗腳。”“你的腳多髒,踩雞屎牛屎狗屎的,怎麼能跟臉比?冷水自己接,熱水在水瓶裏。”“我又沒脫赤腳,哪踩了雞屎牛屎狗屎?你莫喜歡黴別人。”龔星反駁著,一邊按曉峰說的去接水。
龔月在客廳裏聽著他倆的對話,笑著護龔星:“我弟弟很懂事的,你別瞧不起人。”
“哪裏哪裏,我是開玩笑嘛。你們別受氣。”曉峰趕緊賠笑著。
龔月去關了電視,說:“我們今晚發點狠,多做些,明天就可以多玩玩。”
“好咧,我明天教你打乒乓球。”曉峰望著龔月清亮的眼神,“你餓不餓?我家有奶油夾心餅幹。”龔月搖搖頭,低下頭寫作業。
星期六上午,三個孩子寫完所有作業才十點半,然後他們一起上街買菜,燒飯吃飯,曉峰搶著洗了碗,這在平時他是從來不做的,但在龔月麵前,曉峰總想表現得優秀一些。坐在木沙發上,看了會兒電視,見也沒什麼好節目,曉峰說:“我們去小學操場上打乒乓球好不好?”
“你家有拍子嗎?”龔月有些無所謂。
“我家的拍子還是李寧牌的呢。特好用。”曉峰去門後壁櫃拿出拍子,迅疾地左抽一下右抽一下,做了兩個很瀟灑的動作。龔月笑了:“那就去吧。我們都不會打。”
星期六的小學院內,較為靜謐,隻從教師宿舍那排舊平房裏傳出了麻將聲。操場比兩個籃球場大不了多少,在秋陽下顯出安逸與平和,靠邊四個用水泥做的乒乓球台,已經有兩個被幾個學生占了。曉峰選了個幹淨一點的,把紅磚排在中間當攔網,遞一個拍子給龔月,教她握拍子的方式和基本的打球技巧。龔月望望正打球的幾個學生,有些不好意思。龔星搶了拍子說:“你不喜歡打就讓我打。”
曉峰看看龔星,笑笑:“也行,就你來吧。這些事女人就是不行。”
“誰說女人不行?女排的郎平還在美國當教練呢。還有——”龔月要羅列下去,曉峰故意大聲打斷她:“你讓開,我們開始了,呆會兒球打你臉上去,看你吃得消不。”
曉峰打得比較熟練,龔星一竅不通,兩人水平懸殊太大,胖墩墩的龔星隻有撿球的功夫,跑得氣喘籲籲,曉峰也覺得沒趣,龔月說:“算了,我們還是先去我家吧,到我家地裏去扯些蘿卜來吃。”
晚飯後無作業可做,隻得看動畫片。曉峰說:“我們四個還不如來打撲克。你們會打什麼牌?”
“我隻會爭上遊。”龔雲說。
曉峰問龔星:“你呢?你會打嗎?”
龔星正看動畫片看得津津有味,頭也不抬說:“我會釣魚。”釣魚是最簡單的一種撲克遊戲,是幼兒初學時的玩法,實在乏味。龔月想了想,“你家有沒有好書啊?找本書給我看看吧。”
曉峰就帶龔月上樓,去了自己房間,開了壁燈。曉峰臥室的壁櫃很大,上麵擺滿了塑料電話、車、槍、飛機等玩具,最下麵是兩排書籍,一部分是課本,一部分是輔導用書。龔月問:“沒有課外書嗎?”
曉峰從裏麵抽出幾本來:“喏,這些都是。”
幾本《故事大王精選》,幾本《兒童文學》,有一本《福爾摩斯探案集》,有三本《哈利·波特》,很大很厚,是這幾年世界流行的兒童讀物。龔月選了本《哈利·波特與混血王子》,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翻開,書裏夾著三張有哈利照片的書簽,書簽的造型像個火炬,正麵一句話分成四行排著,像詩歌:
勇敢的哈利能否走出
自己人生
最艱難的
時光隧道
背麵是一則廣告:訂《中華少年寫作精選》,加入哈迷俱樂部,參加“我與哈裏·波特”征文大賽,就有機會獲贈全套《哈利·波特》。
龔月驚喜地“耶”了一聲,“我來寫篇征文,看能不能獲得一套。我早就想有一套這書了。我同位的麗娜有一整套,她叔叔送的。”她翻翻書價:“這本就要59元。真貴。一套要好幾百元呢。”曉峰心裏算著,好幾百元自己也送不起呢,就說:“你想看把我的拿去。”
“你的也不全啊。隻有三本。”
“你不如看這本,這本很好看的。”曉峰跪到床上,從床頭隔板的空間裏拿出一本來,薄薄的,封麵上亂七八糟的匕首、手機和幾隻詭異變形的眼睛,充滿神秘和血腥,龔月接過讀出聲來:夏日疑雲。
“有點恐怖。”曉峰叮囑。
龔月說“不怕。那地方怎麼也放書啊?”
“藏了幾本。都是我媽媽不讓我看的。”曉峰狡詐地一笑。
龔月隨手打開,正好看到一幅插圖:一個被長發遮蓋的半身裸體,背景是陰森森的林木和烏雲。
她心裏又羞又驚,趕緊翻過去,從篇首看文字。
曉峰見龔月看得專注,自己無所事事,便找出一張畫紙幾支彩筆,伏在桌頭畫起來,他先是勾勒出一座山峰,左看看右看看還有幾分逼真,就添上幾棵歪脖子樹。龔月隻顧沉浸在破案的情節中,似乎無視曉峰的存在。曉峰甚覺無趣,想起山上的叫不出名兒的小鳥、黃牛和打柴的人,他想畫個人,但以前他畫人總是畫不好,忽然就想起上次在日月山秋遊時看到的螞蚱,交配的螞蚱,他心裏湧起一陣悸動,就信筆畫起了螞蚱,螞蚱畫得不怎麼象,伏在下麵的一隻嘴部畫得太誇張,成了鴨嘴,伏在上麵的那隻小些。它決不是媽媽背孩子那般規規矩矩地馱著,而是屁股貼緊屁股,仿佛用強力膠粘在一起似的。它們這是在交配,曉峰心裏說著。便想起男女的私部,想起四條赤裸的腿……他的腹部頓感躁熱起來,血直湧上頭臉。他抬頭看著龔月。龔月小巧的鼻子,挺秀的側影,入神而緊張的神情……看得曉峰恍恍惚惚的,他想拉住龔月的手,但又怕她會罵自己,隻得僵僵的動彈不得,半天不吱聲。
龔月眼角的餘光瞥著曉峰,她知道曉峰在看自己,心裏甜絲絲的。這故事太有吸引力了,以前龔月的時間總是緊緊的,上課、跑回家、燒飯洗衣、打柴、摘菜、關照弟弟、寫作業,她象個大人那樣忙裏忙外,根本無暇看什麼課外書,何況家裏的課外書也沒幾本,還淨是些作文書,爸爸是不準自己把有限的零花錢拿來買這些閑書的。她甚至想,得趁這兩天把這本書看完。也就一百多頁,看快點,熬點夜,就差不多吧。龔星在下麵喊睡覺時,他們也懶得下樓,隻答一聲“你先睡吧。”
曉峰見龔月真的看入迷了,忍不住輕喊“龔月”。龔月抬頭,不解地看著他,曉峰說:“十點了,你不困嗎?”龔月搖搖頭。曉峰又問:“你餓不?我去弄點吃的。”龔月莞爾一笑,未置可否。曉峰便跑到樓下去,回來變戲法似的,手上多出三塊巧克力,遞一顆給龔月,自己剝一顆。龔月以前很少吃巧克力的,總覺得那很奢侈,她歡喜地接過,看看還是雀巢牌的,便剝開塞進嘴裏嚼著。巧克力不大,像普通糖果那麼一小塊。很快就吃完了。曉峰吃了一顆說:“這還是我媽上次去城裏買回來的,就剩下這幾粒了。這粒你也吃吧。”龔月看看巧克力又看看曉峰,說:“你吃吧。”曉峰心裏立即冒出一個主意,他為這個主意有些激動,他說“我倆分吧。”曉峰用手掰,掰了兩下沒斷,太小,不好用勁。曉峰說“隻好咬了。來——”他銜住巧克力,把嘴往龔月嘴邊送過去。龔月紅了臉,愣了一下,還是接住了,就在巧克力到嘴裏的一瞬間,曉峰的雙手圍住了她的脖子,捧住了她的臉,猛力地吸吮起來,龔月嘴裏含糊地罵著“你無皮”,隨即幾乎窒息,巧克力被硬吞進喉嚨裏。
龔月的書掉下地了,曉峰的吸吮像輕微的稻香風,習習地吹過田野吹過湖麵,有種癢癢的感覺。柔和的燈光中,靜謐的秋夜裏,仿佛能聽見生命的鍾擺幽幽地擺動。也許人生就是如此吧。龔月想起曉峰說的皇帝都是這麼大年紀結婚的話,忽而明白了什麼似的,便不再堅持,任由曉峰摸摸啃啃著。漸漸地,曉峰的呼吸急促起來,一隻胳膊往龔月的腰部摸去,穿過棉毛衫,往龔月的胸部探索。龔月一驚,往後躲閃,卻不料一下子倒在了床上,曉峰趁勢壓了上來,龔月感到有個奇怪的硬物頂著自己的下身,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使勁推搡曉峰,曉峰像瘋了似的,用力扯著龔月的鬆緊褲帶,就在手快要觸到腹部時,龔月感到乳房被一個硬硬的東西枕了一下,胸口一陣刺痛,這痛感使她一愣,猛然清醒過來。曉峰還在不依不饒,她就勢一口咬住曉峰的肩膀,曉峰疼得大叫,隻得鬆開手退下床來。
龔月趕緊跑下樓,跑進弟妹們睡的房間裏,閂上門,坐在一把靠背椅上,打量著這房間的門窗。門是厚厚的紅漆木門,窗是鐵塞子玻璃窗,小小的空間裏灑滿柔和的燈光和龔星龔雲輕微的鼾聲,這種鼾聲在這靜謐而陌生的空間裏卻像上了層保護膜,讓她有種安全感。她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她呆坐了許久,想著剛才的一幕,慶幸曉峰上衣口袋裏的那把鑰匙,不然還不知下麵會發生怎樣的故事。窗外的月色很亮了。龔月了無睡意,回味著曉峰的舉動,心裏居然像吃了巧克力一樣,甜絲絲的。
第二天上午龔月就要回去,曉峰看了看她,明白她的心思,遂低聲說道:“別走嘛。今兒個保證不了。好不好?”重複著說了兩遍,龔月才說:“男子漢大丈夫,說話算話。”曉峰笑了:“拉鉤!”龔月笑著伸出手來,同曉峰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