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3)

曉峰隻顧沉浸在自己的想象裏,急急地在網上忙乎著。鄰座一個刀條臉的瘦高男孩時不時拿眼瞟他,看他究竟在幹啥,見他老翻些圖片和文字,就問:“你一起來一局反K行動隊,行不?”曉峰頭也沒抬,隻搖搖頭。“你丫屄,還屌什麼屌!”隨著話音,曉峰就感到臉上挨了一巴掌。他愕然地抬起頭,見刀條臉細長的眼睛裏露出一副凶相。曉峰還沒反應過來,刀條臉又揚起了手。“幹嗎?”曉峰一邊避讓一邊委屈地問。這時老板趕過來打著圓場:“七子,有什麼事,好說好說。這位小弟是小學常老師的兒子。”

“他媽的。我管他是誰家兒子。我叫他一起玩一局,是瞧得起他,他還半天不嗲人。”

“好說好說,這樣吧,我來陪你玩,行不?”

刀條臉沒吱聲,坐下來,賭氣地將遊戲機聲音開得特大,算做回答。

老板坐回他的吧台裏。曉峰平白無故挨了一耳刮子,心裏窩火,噘著嘴站了起來,拉起書包,掏出兩元錢丟到吧台上,徑自往外走去。

曉峰悶著頭往家裏走,走過公路,拐上了通往自家的小巷,不留神,麵前矗立著兩條人腿,他猛一驚,抬頭見到刀條臉一臉壞笑地站在麵前,頗像黑社會裏的骨幹分子。曉峰往邊上讓去,刀條臉也往邊上堵著。曉峰惱怒地問:“你要幹嘛?”“我想告訴常老師,你小子今天去網吧查什麼了。”他的腿有節奏地抖著,依舊一臉壞笑。曉峰心裏有些發麻,問:“你幹嘛?我又沒惹你!”“你人不大,心卻屌樣大。嘿嘿……”

“我又沒做壞事,怕你告狀嗎?”

“那就走著瞧,信不信?”

曉峰正想拐過去,繼續走自己的路。刀條臉伸出胳膊:“拿來——”

“什麼?”

“給十元錢,就算了。”

“哼——”曉峰根本就不屑一顧,打小就沒人這麼欺侮過他,在這個小街上,誰不知道自己是常老師的兒子。

“你給不給?”

曉峰望望自己家的房子,咫尺之遙,還怕你一個小痞子嗎?他在心裏有些鄙夷地想。

刀條臉忽然伸手一拉,抓起曉峰的書包就跑。曉峰脫口而出:“戳你娘——”,他拔腿跟在後麵追。刀條臉跑著跑著拐進了通往後山的小河壩。曉峰追得上氣不接下氣。書包是不能不要的,所有的書本都在裏麵,丟了明天就沒書上課了。

到了樹林中,刀條臉停下來,等著曉峰。曉峰喘著粗氣,幾乎要哭出來了:“你憑什麼搶我的書包?你憑什麼搶我的書包?”

“哼——你小子居然罵我娘!這個包和裏麵的書值十元錢嗎?”

曉峰不回答,憤恨地盯著他。

“我拿去當廢品賣了,能賣二十塊錢吧。”刀條臉自言自語似的。

“放你的屁!”曉峰又急起來,脫口罵了一句。

“什麼?你還敢罵老子!”他扭住曉峰的胳膊,曉峰痛得“哎喲哎喲”直叫。

“我口袋裏隻有三塊錢,你要就拿去。”

“三塊錢就能打發過去?”刀條臉一使勁,曉峰又叫起來。

“我今天真的隻有三塊錢。”

“那你回家拿給我,我在路口等你!”一副不容分辯的口氣,“不然——”他又一使勁,曉峰趕緊說:“好好好……哎喲”

刀條臉放下手,曉峰甩甩胳膊,伸手去拿書包,刀條臉往後一縮,說:“拿來!”

曉峰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三元硬幣,遞給刀條臉。刀條臉厲聲說:“你要說話不算話,就該死!走!”

曉峰在前麵走,刀條臉在後麵跟著。曉峰想想,跑也跑不掉,他知道自己家的地址,老在外麵守著,總是跑不掉的。告訴媽媽吧,讓媽媽去治治他。可是,如果他把自己去網吧的事告訴媽媽,那更不好。曉峰一邊走一邊思忖著對策,看到路邊有塊紅磚頭,他真想抓起來,朝刀條臉頭上砸過去,把他砸昏。自己就可以跑掉。但是,如果以後他又來找麻煩,怎麼辦?他知道了自己的住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他這麼想著,扭頭看看刀條臉,刀條臉的腿很長,被細細的牛仔褲緊裹著。“看什麼看?走快點。你別想打歪主意”刀條臉嗬斥著。

曉峰隻得低著頭小跑起來。刀條臉走到路口,站住喊:“你給我老實點,我就在這等你。”

曉峰跑進家裏的院子,心裏踏實了。他以為媽媽不在家,手腳依舊呼呼啦啦旁若無人地,以為玲玲會主動問他一句,卻見媽媽從廚房裏跑出來,不滿地抱怨著:“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掃地。”曉峰信口答著,急忙跑上樓。翠萍在下麵追著喊:“你幹嘛?快來吃飯。都涼了。”

“就來就來。”曉峰急忙鑽進自己的房間,丟下書包,翻出儲蓄罐,抓出紙幣看看,總共才五十元,想湊齊買一條裙子的錢,這個王八蛋!我怎麼這麼倒黴,今天偏偏碰到他了。

他數出七塊硬幣,放進口袋裏,將儲蓄罐放回壁櫃上,出門下樓,見媽媽還在廚房,他趕緊溜出門,跑了起來。到路口,把錢掏出來,遞給刀條臉,硬聲硬氣地說:“給——”。刀條臉笑笑接過,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表示親近,曉峰不等他靠近,轉身就往回跑。

整個晚上,曉峰悶著嘴不說話,心裏亂得很,自己好不容易攢的錢一下子就少了十元。那個王八蛋,看我怎麼治治他。他想象著很多種整治刀條臉的方式,可以叫人騎車把他撞一下,撞斷他的腿,或者一隻胳膊;也可以叫幾個弟兄打他一頓,不過頭上一定要套著黑襪子,不能被他認出來了;要不就幹脆報警,讓他去蹲幾年大牢。但是如果讓他知道了是自己幹的,可就麻煩了。這家夥一定是個亡命之徒。你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墳墓裏鑽出來的鬼似的,陰森森的。

想到這個家夥很不好對付,曉峰就有點懊悔自己不該去網吧,否則是不會碰到那個逞卵的。明天一定要打聽一下,他是哪裏人,是幹什麼的。

就在曉峰為遭搶劫堵心的第二天裏,翠萍接到通知,要去縣裏參加一個新教材培訓班,為期三天,正好一個周末和雙休日。翠萍這下可為難了。不去吧,自己是代課教師,新教材的使用自己更得學習。去吧,倆小孩在家裏又不放心。想想,父親常叮囑帶玲玲去看醫生,她總是不愛吃飯,到縣醫院查查怎麼回事,開點藥回來吃。正好趁這幾天在那裏,抽空去一下醫院。幹脆把倆孩子都帶去奶奶家好了。她把這打算同曉峰一說,原以為會得到曉峰的擁護,沒想到曉峰卻說:“我不去!”翠萍驚訝:“你幹嗎不去?平時不總是想去城裏嗎?”曉峰說作業太多了。翠萍便不勉強,兒子懂得用功了是好事。“那你一個人在家?”曉峰點點頭。翠萍說:“我打電話叫家婆來陪你吧。”她正要給母親打電話,曉峰攔住了她:“媽,我都這麼大了,難道還不能自己照顧自己嗎?我可以去食堂打飯吃。”翠萍看看他:“你不是說晚上怕嗎?”

曉峰眨眨眼挺挺胸說:“不怕。一放學我就回來鎖上門,哪裏也不去。”

翠萍遲疑著:“還是叫你家婆來,她燒飯,家公可以過來吃完再回去看家。”

曉峰心裏忽然想到那個刀條臉,有些膽怯,怕一個人在家遭到敲詐甚至綁架,自己一個人是無法對付的,但他又不願意外婆來看住自己。好不容易有個自由的機會,再怎麼著都不要大人來管著,想了想就說:“哎,我有個主意,叫龔月他們來住幾天,你看行不?”

“她家裏怎麼辦?”翠萍心裏極不情願。還有玲玲,曉峰一直不知道玲玲就是龔月的妹妹。如果長此以往能瞞下去,當然最理想。最最下策,也得等到孩子們都成人了,懂事了,再告訴他們真相。否則,肯定會影響到他們的學業和教育。心裏這麼想著,問出的卻是這話。

“她家裏不就幾隻雞嗎?我們傍晚去掏了雞食,鎖了門再一起過來。雞可以自己上塒的。”

“光幾個孩子,行嗎?”

“怎麼不行?不就三天嗎?龔月最會燒飯的。”

翠萍覺得兒子喜歡龔月也不是壞事,這種孩子氣單純的情誼不必遏止。便對這個提議認可了,說:“那你們燒飯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別忘了關液化氣的閥門。”

“你把每天的注意事項寫出來,我一條條對照著做。”

翠萍笑了:“嗯,這樣還差不多。”便找出紙筆,寫了五六條,打開水、買菜、鎖門閂門之類,想起來就寫上,又從包裏翻出五十元錢遞給曉峰,說是這幾天的生活費。惹得曉峰嘰咕地抱怨:“又不是出國,搞得那麼認真八腦的。你要想起什麼來,打個電話不就夠了?”

翠萍牽著玲玲,背著個大包叮囑一番,終於還是上了去縣城的小麵包車。曉峰將院子門關上後,心裏頓時樂起來,不由自主地吹起了口哨。這下好了,可以同龔月過三天了。他急於把這個消息告訴龔月,忽而又擔憂起來,如果龔月不同意來怎麼辦?剛才忘了叫媽媽同她說,媽媽當過她的老師,媽媽的話她不可能不聽。

果然,中午放學路上,曉峰把龔月拉到一邊悄悄告訴她時,龔月急著問:“那我家怎麼辦?我們不在家,賊會把東西都偷光的。”

曉峰笑:“你家不就一台電視機值點錢嗎?你以為還有人偷電視機呀?家家都有。你不告訴別人,哪個曉得你家沒人住啊。我們傍晚去掏了雞食,鎖好門再悄悄走。再說,今天這麼多試卷,我倆在一起討論多好呢,要快許多的。”

龔月想了想就點點頭。曉峰說:“那今天下午你就不用回去了,叫你家龔雲龔星早點掏完雞食就過來。下午音樂課後,你直接跟我一起到我家,我們早點燒飯。行不?”

龔月也高興起來,自己天天跟弟妹在家呆著,也夠單調的了。她問曉峰有錢沒有,曉峰自豪地說“多著呢”,龔月有些不好意思地叮囑曉峰:“那你就早點上街買幾塊醬幹和菜椒,最好剁一斤精肉,另外買幾個洋芋。”

曉峰歡快地答應著,吹著口哨掉轉頭往街上去。他想,中午就幹脆懶得燒了,買塊燒餅啃啃算了,晚上燒肉吃。

夕陽斜斜地照在門前的梧桐樹上時,龔星抱著肥肥氣喘籲籲地跑進院子,把肥肥放下地,喊一聲“姐——”,龔月正在院子裏蹲著刨洋芋皮,曉峰在垃圾鏟邊上清理辣椒籽,聽到喊聲,他抬頭招呼著:“龔星,你還真快嘛。龔雲呢?”轉頭看到地上一隻肥雞,他驚訝了:“咦,你怎麼捉了隻雞來?”

龔星說:“我一直跑,累死了。她慢些,在後麵。”

龔月責怪地看他一眼,解釋說:“你真是的,還把它帶來。”對曉峰說:“他放學回家就跟肥肥形影不離。”正說著,肥肥從容地挪到曉峰麵前,伸頭去啄辣椒籽。曉峰趕它,它懶得搭理。曉峰“耶”了一聲,以往的雞都是很怕人的,揚一揚手就飛跑,但這隻雞不但不怕人,甚至對人傲慢得很,他感到十分奇怪:“這是精怪嗎?是不是雞公精啊?”龔星咧嘴笑了:“它不是男的!它叫肥肥。嘿嘿——”龔星放下書包,掏出鑰匙遞給龔月:“給你——”隨即跑過來,抱起了肥肥,一邊說:“你不是吃飽了嗎?這辣椒籽有什麼吃頭的。”

龔月問:“雞呢?都上塒了?你關雞塒門了嗎?”

“你不是說不能關嗎?明早它們還要出來呐。”

“就是不能關。”

龔星感到很熱,把一件藍色帶白條紋的學生製服脫了,丟到沙發上,身上隻穿著一件圓領棉毛衫和開司米背心,都很髒了。他說渴死了,就站在電視機前看起動畫片。曉峰瞥瞥他說:“你做得不錯,嘉獎一次,你今天不用做事了,我和你姐燒飯洗碗。喏——”他把一盒牛奶往龔星麵前一推:“給你。”龔星有些靦腆地笑了一下,伸手接過。擤擤鼻涕,蒜頭鼻經過一路緊跑,顯得異常紅彤,曉峰盯著他“咦”了一聲,龔月問怎麼啦?曉峰說:“我怎麼看著他好像我家公啊。我家公的鼻子也常常是紅的。”龔月說:“我和龔雲像我媽媽。我弟弟四不像。”曉峰沒再說什麼,看看雞,踢了它一腳,蹙著眉頭問:“晚上這肥肥怎麼辦?它住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