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小鈴子亦是麵無表情,專心地在這筵席之中靜靜地守著她眼前的世界,就算偶爾與我目光相撞,也是毫無波動,似乎從未相識,但她卻又認得我,隻因我們在同一個地方伺候同一個人。這該就是所謂的相識於江湖,相忘於宮廷了。
我總忍不住看她,就算是同月麟,同其他前來恭賀獻禮的朝臣說話,我的眼神也是飄移離開本體的。
她送禮的那一幕也總是在我腦中回放著,在眾多禮物中,唯有一個紅木匣子讓我不住地掛心,隻因那是她送的,而她送禮時的表情似乎在提醒我什麼。
她說,“想來金銀珠寶姐姐也見過了,但既是生辰豈能不送禮,這是我從雪域帶來幾盒特產,心意而已,就怕姐姐閑我怠慢,這些可是別處所沒有的,物以稀為貴,在這裏也算得上珍貴了。”
她說得不快不慢,有條有理,印象中的仗劍江湖小兒女搖身一變成了端莊賢淑的美婦人。
她既如此說法,何況不論她送什麼,或是不送,我打心底也不會怪罪,這本就不被我看作是一個生辰。但處在各自的位置上,應承還是必要的。
“妹妹多慮了,禮輕意重,這比什麼都好。”
於是那紅木匣子就被我接下了,但拿在手裏的瞬間,一種異樣的感覺直達心底。猶豫著開與不開,最後還是沒有像其他一樣當場打開,而是交給宮女暫收。
席間熱鬧非凡,除卻宮中歌、舞姬表演外,有些才藝的妃嬪也在殿中央翩翩起舞,隻是她們意不在此,從她們忽而投射在我身邊那位身上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了,大殿獻舞其實不過是鯉魚躍龍門的手段而已。
當太監高聲通報雙人劍舞的時候,直到小鈴子一身戎裝出現在眾人中央,我情緒複雜起來。
看她和另外一名女子在殿中央隨著樂器的鏗鏘之聲而英姿颯爽地舞起長劍來,仿若看見清秀女子縛著一柄劍,仗劍江湖,曆經餐風露宿,卻始終不覺疲累,因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聽著長劍破風的聲音,我想起她曾經給我描繪的江湖夢,不免又感慨,為何要入宮廷,身不由己並不可怕,怕的是由己地做讓人憤恨的事,那樣才是不可饒恕。
舞末,雙劍合並飛起時,另一名女子突然離近,近到眉目清晰,我頓時驚愕。
難道遠至南方,也要舊人相聚?
白露,一個幾乎快要淡忘的名字,一個流著血咬牙恨我的女子,她怎麼公然出現在此?
我不解地看著小鈴子,她們二人齊齊跪下,齊朗聲道:“恭賀皇後福壽延年!”
我的視線不住在她們兩人之間徘徊著,白露的出現帶給我極大的震驚,與其去想她要做什麼,不如說她背後的那個人他要做什麼?
又是一場未知的陰謀要上演麼?
上一場,他所主導的陰謀裏,死傷無數,這一次不知又該是誰,而那種眼見死亡如何發生,卻無法阻止的悲哀我已經不願再去經曆了,親人慘死的場景如今還曆曆在目,如果還要有人倒下的話,那麼我第一個吧,偉大也好,自私也好,我不過是一個人而已。
手臂忽被輕扯,我這才收回心神,轉而詢問身旁人。
“不舒服麼?臉怎麼這麼蒼白!”月麟的神情焦急起來。
我以為他一直在以看戲的姿態欣賞著那些有名無實,有實無名及默默無名的女人們的表演,享受著被她們爭奪的樂趣。
“頭有些暈,可能是著涼了,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
我借著機會給自己找一個離開的理由。
“那趕緊回去宣太醫看看,筵席散了我就過去!”
於是我光明正大地離開,一場名為生辰的筵席其實沒有我,它依舊有存在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