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慕容清源側眼打量起慕容清厲的神色,將他在聽到‘失憶’時的鬆懈到‘找回記憶’再度緊張,都一絲不落地看在眼裏。
不待慕容清厲再開口追問,慕容梟適時加入進來,與慕容清源唱起了雙簧。
“是呀,朕剛剛還問源兒可曾記得那刺客相貌,可惜,源兒記憶終是沒恢複徹底,竟忘記了那晚之事,想來,必是那晚受了重大打擊,才會忘記了。”
慕容清厲凝視了慕容梟片刻,忽而大笑,握住慕容清源,道:“看來真是蒙我冰雪國先祖庇佑,皇弟是福厚之人,命不該絕,但那作惡的刺客卻不能不抓,既然那晚本王與刺客交過手,自然必定將那刺客抓來,亂箭射死!”
兄弟二人,握手而笑,好一幅兄弟情深圖。
隻是,那皮囊下的心思隻有各自知道了。
仿佛一場狩獵,不同的是,兩個人互為獵人,互為獵物。
獵人與獵物之間,拚的是膽量、勇氣、實力、心思。
還有,不可缺少的幸運。
幸運已經照臨慕容清源一次,會否還有第二次?
夜深人寂,這冰雪國的皇宮早就形同虛設,不再是皇帝權勢的象征,而是一座監獄,外人羨慕宮內皇帝的生活,卻不知其內早就是一片空曠。
朝內上下,臣子們不是不有所猜疑,隻是誰敢挑明?敢說之人早就已經深埋黃土,自此對此噤聲。
於是朝野中,一心向外維持著假想。
宮內寥寥無幾的人,也是慕容清厲擺放的棋子,雖然一年來,有所瓦解,隻是殘餘仍在。
是夜,慕容梟獨自一人,對著燭火,麵前案桌上,鋪展來兩張紙來。
兩張紙上,皆是寥寥幾句,卻兩次帶給他生機。
一張已然邊緣發黃,寫著:‘吾乃聖女,有日冕為證,清源十六生日時吾來取回。爾若想成就千秋大業,務要重用慕容清源!’,落款:‘林懿朵’。這張是當初隨著日冕被慕容清源帶回的,在證實那日冕是真後,他才開始如信中所言,重視這個被他放棄的兒子。
另一張是今日白天才接到的,寫著:‘速取回日冕,在慕容清鈴處,否則定數難料!’,這是他對慕容清源所說的,但並未說完,後麵還有‘西門亦輕乃個中關鍵,務必殺之,以防後患!此事暫勿告知清源。’
落款同樣是‘林懿朵’。
這個名字他並不陌生,那張臉也是他所熟識的。
林懿朵即是蕊妃同胞姐姐,兩人同時出生,相貌無異。
當初,他一心要迎進宮內的是聖女,於是毫無任何異議的,林懿蕊進了宮,卻不是真的聖女,最終生子而死。
林懿朵是真的聖女,卻無心於他,姐妹二人商議下,互換了身份。當年隻知道林懿朵愛上了一名傾月將軍,卻不知是何人能讓她放棄榮華。
且打從慕容清源回來,口裏提及林懿朵,卻是叫她做姑姑,那是他就糾正道‘她是你母妃的親姐姐,怎麼是姑姑,該是姨才對。’
慕容清源卻答道‘兒臣知道,但姑姑說了,她隻能是姑姑,姨早已經死了。’
那時他不解為何林懿朵要這樣說,現在,他依舊不明白,想來,莫非是姐妹情深。
其實,事實上,慕容梟隻想對了二分之一。
林懿朵之所以教慕容清源喊自己姑姑,原因有二,一是,林懿蕊已死,姐妹本是同生,當初曾說好要同死,二是,對林懿蕊的恨始然,恨明明是一張臉,為何卻得不到西門南天的心。她對自己的親妹妹,可說得上是又愛又恨,情緒複雜之下,她不想與林懿蕊沾上關係,卻又偶爾會想念小時一起玩耍的場景,於是就教慕容清源叫自己為‘姑姑’,這樣將關係拉遠,無非是情感複雜下的產物。
慕容梟不知西門南天的存在,自然不知這第二層原因了。
深夜,他還未眠,愁眉不展,實是隱隱擔憂著,這第二次生機會否還有變數,他是否還能在有生之年,完成所想?
同樣的黑夜籠罩之下,冰雪國看似與平常無區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然而在局中人看來,越是平靜,越是要提防。
這是慕容家族之間的局,父子局,兄弟局。
不論生死,終究是人倫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