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人宿妓窮鬼訴嫖冤 (2)(2 / 3)

媽兒自從審了官司出去,將王四的鋪蓋與篦頭家夥盡丟出來,不容在家宿歇,王四隻得另租房屋居住,終日背了這張冤黃,在街上走來走去,不識字的隻曉得他吃了絎絎的虧,在此伸訴,心上還有幾分憐憫;讀書識字的人看了冤單,個個掩口而笑不發半點慈悲,隻喝采冤單做得好,不說那代筆之人取笑他的緣故。王四背了許久,不見人有一些公道,心上思量:“難道罷了不成?縱使銀子退不來,也教她吃我些虧,受我些氣,方才曉得窮人的銀子不是好騙的!”就生個法子,終日帶了篦頭家夥,背著冤單,不往別處做生意,單單立在雪娘門口,替人篦頭。見有客人要進去嫖她,就扯住客人,跪在門前控訴。

那些嫖客見說雪娘這等無情,結識她也沒用,況且篦頭的人都可以嫖得,其聲價不問可知。有幾個跨進門檻的,依舊走了出去。媽兒與雪娘打又打他不怕,趕又趕他不走,被他截住咽喉之路,弄得生計索然。

忽一日王四病倒在家,雪娘門前無人吵鬧,有個解糧的運官進來嫖她。兩個睡到二更,雪娘睡熟,運官要小解,坐起身來取夜壺。那燈是不曾吹滅的,忽見一個穿青的漢子跪在床前,不住地稱冤叫枉。運官大驚道:“你有什麼屈情,半夜三更走來告訴?快快講來,待我幫你伸冤就是。”那漢子口裏不說,隻把身子掉轉,依舊跪下,背脊朝了運官,待他好看冤帖。誰想這個運官是不大識字的,對那漢子道:“我不曾讀過書,不曉得這上麵的情節,你還是口講罷。”那漢子掉轉身來,正要開口,不想雪娘睡醒,咳嗽一聲,那漢子忽然不見了。運官隻道是鬼,十分害怕,就問雪娘道:“你這房中為何有鬼訴冤?

想是你家曾謀死什麼客人麼?”雪娘道:“並無此事。”運官道:“我方才起來取夜壺,明明有個穿青的漢子,背了冤單,跪在床前告訴。見你咳嗽一聲,就不見了,豈不是鬼?若不是你家謀殺,為什麼在此出現?”雪娘口中隻推沒有,肚裏思量道:“或者是那個窮鬼害病死了,冤魂不散,又來纏擾也不可知。”心上又喜又怕,喜則喜陽間絕了禍根,怕則怕陰間又要告狀。

運官疑了一夜,次日起來,密訪鄰舍。鄰舍道:“客人雖不曾謀死,騙人一項銀子是真。”就把王四在他家苦了五六年掙的銀子,白白被她騙去,告到官司,反受許多屈刑,後來背了冤單,逢人告訴的話,說了一遍。運官道:“這等,那姓王的死了不曾?”鄰舍道:“聞得他病在寓處好幾日了,死不死卻不知道。”運官就尋到他寓處,又問他鄰舍說:“王四死了不曾?”鄰舍道:“病雖沉重,還不曾死,終日發狂發躁,在床上亂喊亂叫道:‘這幾日不去訴冤,便宜了那個淫婦。’說來說去,隻是這兩句話,我們被他聒噪不過。隻見昨夜有一、二更天不見響動,我們隻說他死了。

及至半夜後又忽然喊叫起來道:‘賤淫婦,你與客人睡得好,一般也被我攪擾一常’這兩句話,又一連說了幾十遍,不知什麼緣故?”運官驚詫不已,就教鄰舍領到床前,把王四仔細一看,與夜間的麵貌一些不差。就問道:“老王,你認得我麼?”王四道:“我與老客並無相識,隻是昨夜一更之後,昏昏沉沉,似夢非夢,卻像到那淫婦家裏,有個客人與她同睡,我走去跪著訴冤,那客人的麵貌卻像與老客一般。這也是病中見鬼,當不得真,不知老客到此何幹?”運官道:“你昨夜見的就是我。”把夜來的話對他說一遍,道:“這等看來,我昨夜所見的,也不是人,也不是鬼,竟是你的魂魄。我既然目擊此事,如何不替你處個公平?

我是解漕糧的運官,你明日扶病到我船上來,待我生個計較,追出這項銀子還你就是。”王四道:“若得如此,感恩不荊”運官當日依舊去嫖雪娘,絕口不提前事。隻對媽兒道:“我這次進京盤費缺少,沒有纏頭贈你女兒。我船上耗米尚多,你可叫人來發幾擔去,把與女兒做脂粉錢。隻是日間耳目不便,可到夜裏著人來齲”媽兒千感萬謝,果然到次日一更之後,教龜子挑了籮擔,到船上巴了一擔回去,再來發第二擔,隻見船頭與水手把鑼一敲,大家喊起來道:“有賊偷盜皇糧,地方快來拿獲!”驚得一河兩岸,人人取棒,個個持槍,一齊趕上船來,把龜子一索捆住,連籮擔交與夜巡。夜巡領了眾人,到他家一搜,現搜出漕糧一擔。運官道:“我船上空了半艙,約去一百二十餘擔都是你偷去了,如今藏在哪裏?快快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