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公子如饑得食,就把他留在書房,朝夕講究。那術士有三種奇方,都可以立刻見效。第一種叫做坎離既濟丹,一夜隻敵一女,藥力耐得二更;第二種叫做重陰喪氣丹,一夜可敵二女,藥力耐得三更;第三種叫做群姬奪命丹,一夜可敵數女,藥力竟可以通宵達旦。某公子當夜就傳了第一種,回去與乃正一試,果然歡美異常。次日又傳第二種,回去與阿妾一試,更覺得矯健無比。
術士初到之時,從午後坐到點燈,一杯茶場也不見,到了第二、三日,那茶酒飲食漸漸地豐盛起來,就曉得是藥方的效驗了。及至某公子要傳末後一種,術士就有作難之色。某公子隻說他要索重謝,取出幾個元寶送他,術土道:“不是在下有所需索,隻因那種房術不但微損於己,亦且大害於人,須是遇著極淫之婦,屢戰不降,萬不得已,用此為退兵之計則可,平常的女子動也是動不得的。就是遇了勁敵,也隻好偶爾一試;若一連用上兩遭,隨你鐵打的婦人,不死也要生一場大玻在下前日在南京偶然連用兩番,斷送了一個名妓。如今怕損陰德,所以不敢傳授別人。”某公子道:“那妓婦叫什麼名字,可還記得麼?”術士道:“姓金名莖,小字叫做莖娘,還不曾死得百日。”某公子大驚失色,呆了半晌,又問道:“聞得那婦人近來不接客,怎麼獨肯留兄?”術士道:“她與個什麼貴人有約,外麵雖說不接客,要掩飾貴人的耳目,其實暗中有個牽頭,夜夜領人去睡的。”某公子聽了,就像發瘧疾地一般,身上寒一陣,熱一陣。
又問他道:“這個婦人,有幾個敝友也曾嫖過,都說她的色心是極淡薄的。兄方才講那種房術,遇了極淫之婦方才可用,她又不是個勁敵,為什麼下那樣毒手擺布她?”術士道:“在下閱人多矣,婦人淫者雖多,不曾見這一個竟是通宵不倦的,或者去嫖她的貴友本領不濟,不能飽其貪心,故此假裝恬退耳。
她也曾對在下說過,半三不四的男子惹得人渴,救不得人饑,倒不如藏拙些的好。”某公子聽到此處,九分信了,還有一分疑惑,隻道他是賴風月的謊話,又細細盤問那婦人下身黑白何如,內裏蘊藉何如?術士逐件講來,一毫也不錯。又說小肚之下、牝戶之上有個小小香疤,恰好是某公子與她結盟之夜,一齊炙來做記認的。見他說著心竅,一發毛骨悚然,就別了術士,進去思量道:“這個淫婦吃我的飯,穿我的衣,夜夜摟了別人睡,也可謂負心之極了。倒臨終時節又不知哪裏弄些豬血狗血,寫一封遺囑下來,教我料理她的後事。難道被別人弄死,教我償命不成?又虧得被人弄死,萬一不死,我此時一定娶回來了。
天下第一個淫婦,嫁著天下第一個本領不濟之人,怎保得不走邪路、做起不尷不尬的事來?我這個龜名萬世也洗不去了。這個術士竟是我的恩人,不但虧他弄死,又虧他無心中肯講出來。
他若不講,我哪裏曉得這些緣故?自然要把她骨殖裝了回來。
百年之後,與我合葬一處,分明是生前不曾做得烏龜,死後來補數了,如何了得!”當晚尋出那封血書,瞞了妻妾,一邊罵,一邊燒了。
次日就差人往南京,毀去“副室金氏”的牌位,吩咐家人,踏著媽兒的門檻,狠罵一頓了回來。從此以後,刻了一篇《戒嫖文》,逢人就送。不但自己不嫖,看見別人迷戀青樓,就下苦口極諫。這叫做:要知山下路,須問過來人。
這一樁事,是富家子弟的呆處了。後來有個才士,做一回《賣油郎獨占花魁》的小說。又有個才士,將來編做戲文。那些挑蔥賣菜的看了,都想做起風流事來。每日要省一雙草鞋錢,每夜要做一個花魁夢。攢積幾時,定要到婦人家走走,誰想賣油郎不曾做得,個個都做一出賈誌誠了回來。當麵不叫有情郎,背後還罵叫化子,那些血汗錢豈不費得可惜!崇禎末年,揚州有個妓婦,叫做雪娘。生得態似輕雲,腰同細柳,雖不是朵無賽的瓊花,鈔關上的姊妹,也要數她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