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人宿妓窮鬼訴嫖冤 (1)(1 / 3)

第七回  人宿妓窮鬼訴嫖冤 (1)

詞雲:

訪遍青樓竊窕,散盡黃金買笑。

金盡笑聲無,變作吠聲如豹。

承教承教,以後不來輕造。

這首詞名為《如夢令》,乃說世上青樓女子,薄幸者多,從古及今,做鄭元和、於叔夜的不計其數,再不見有第二個穆素徽、第三個李亞仙。做嫖客的人,須趁蓮花未落之時,及早收拾鑼鼓,休待錯夢做了真夢,後來不好收常世間多少富家子弟,看了這兩本風流戲文,都隻道妓婦之中一般有多情女子,隻因嫖客不以誌誠感動她,所以不肯把真情相報,故此盡心竭力,傾家蕩產,去結識青樓,也要想做《繡襦記》、《西樓夢》的故事。誰想個個都有開場無煞尾,做不上半本,又有第二個鄭元和、於叔夜上台,這李亞仙、穆素徽與他重新做起,再不肯與一個正生搬演到頭,不知什麼緣故?萬曆年間,南京院子裏有個名妓,姓金名莖,小字就叫做莖娘。容貌之嬌豔,態度之娉停,自不必說,又會寫竹畫蘭,往來的都是青雲貴客。有個某公子在南京坐監,費了二、三千金結識她,一心要娶她作妾,隻因父親在南京做官,恐生物議,故此權且消停。

自從相與之後,每月出五十兩銀子包她,不論自己同宿不同宿,總是一樣。日間容她會客,夜間不許她留人。後來父親轉了北京要職,把兒子改做北監,帶了隨任讀書。某公子臨行,又兌六百兩銀子與她為一年薪水之費,約待第二年出京,娶她回去。莖娘辦酒做戲,替他餞行,某公子就點一本《繡襦記》。莖娘道:“啟行是好事,為何做這樣不吉利的戲文?”某公子道:“隻要你肯做李亞仙,我就為你打蓮花落也無怨。”當夜枕邊哭別,吩咐她道:“我去之後,若聽見你留一次客,我以後就不來了。”莖娘道:“你與我相處了幾年,難道還信我不過?若是欲心重的人,或者熬不過寂寞,要做這樁事;若是沒得穿、沒得吃的人,或者饑寒不過,沒奈何要做這樁事。你曉得我欲心原是淡薄的,如今又有這主銀子安家,料想不會餓死,為什麼還想接起客來?”某公子一向與她同宿,每到交媾之際,看她不以為樂,反以為苦,所以再不疑她有二心。此時聽見這兩句話,自然徹底相信了。分別之後,又曾央幾次心腹之人,到南京裝做嫖客,走來試她。她堅辭不納,一發驗出她的真心。

未及一年,就辭了父親,隻說回家省母,竟到南京娶她。

不想走到之時,莖娘已死過一七了。問是什麼病死的?鴇兒道:“自從你去之後,終日思念你,茶不思,飯不想,一日重似一日。臨死之時,寫下一封血書,說了幾句傷心話,就沒有了。”

某公子討書一看,果然是血寫的,上麵的話敘得十分哀切,煞尾那幾句雲:生為君側之人,死作君旁之鬼。

乞收賤骨,攜入貴鄉。

他日得踐同穴之盟,吾目瞑矣。

老母弱妹,幸稍憐之。

某公子看了,號啕痛哭,幾不欲生。就換了孝服,竟與內喪一般。追薦已畢,將棺木停在江口,好裝回去合葬,刻個“副室金氏”的牌位供在柩前,自己先回去尋地。臨行又厚贈鴇母道:“女兒雖不是你親生,但她為我而亡,也該把你當至親看待。你第二個女兒姿色雖然有限,她書中既托我照管,我轉來時節少不得也要培植一番,做個屋烏之愛。總來你一家人的終身,都在我身上就是了。”鴇母哭謝而別。

卻說某公子風流之興雖然極高,隻是本領不濟,每與婦人交感,不是望門流涕,就是遇敵倒戈,自有生以來,不曾得一次顛鸞倒鳳之樂。相處的名妓雖多,考校之期都是草草完篇,不交白卷而已。所以到處便買春方,逢人就問房術,再不見有奇驗的。一日坐在家中,有個術士上門來拜謁,取出一封薦書,原來是父親的門生,曉得他要學房中之術,特地送來傳授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