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洛伽·天人舞(2 / 3)

待宴會散席,紅翹被宗律川叫住,拉著她進了書房。

“昨晚你演戲演了半天,”他神色肅然,“就是為了讓雪鳴弄壞玄籟琴?你為什麼這麼做?”

紅翹衝口而出:“我就是不想讓你看到她跳舞!”

宗律川一呆:“你也太孩子氣了。你知不知道,雪鳴毀壞神器,可是重罪!”

紅翹大急:“不關雪鳴的事,要殺就殺我吧!”

少城主蹙蹙眉:“胡說什麼,父母臨終前還囑咐我,一定要照顧好你。我也一直視你如親妹妹般,怎麼可能殺你?”

親妹妹?!紅翹怔住了。這三個字聽來頗為刺耳,可事實上對她來說,宗律川不就是一個可依賴的哥哥嗎?

她的心思很快轉回雪鳴身上:“不管怎樣,你別想用雪鳴去頂罪!”

宗律川原本是有這個打算,被她一語道破,倒不好開口了。他無奈地歎口氣:“你既然關心他,就不該讓他做這麼危險的事。玄籟琴自身具有靈性。試圖毀琴之人,必定會被其神力所傷,重者甚至身亡。昨夜,侍衛在玄籟琴邊上發現了一攤血。隻怕雪鳴也受傷不輕吧!”

紅翹大驚,頭腦幾乎一片空白:雪鳴受傷了?她竟然不知道!

四、

紅翹在城內四處尋找著,心憂如焚:雪鳴到底去哪兒了?

記憶裏,它總是在她身邊的。

還記得兩年前,她淚眼婆娑,仰望著在天上飛舞盤旋的它,叫它別走。它飛落下來,化作一位黑衣少年,漲紅了臉努力半天,憋出兩個字:“八哭。”她愣了愣才醒悟,雪鳴想說的是“別哭”。

那是雪鳴第一次嚐試說人語,笨拙的發音讓她破涕為笑。

自那日後,雪鳴就沒有離開過她。這個不怎麼會說話的少年,總是默默地陪在她身邊;當她有危險時,他總是會第一個出現。

這次也一樣,明明告訴過他,被魍蟲纏身隻是調虎離山之計,他的任務是毀壞玄籟琴,殺魍蟲的事就交給侍衛。可他居然還是趕過來了——全然不顧身上還帶著傷。

紅翹心裏一痛:這個傻瓜!

忽然,熟悉的身影閃過眼簾,是雪鳴!離他不遠站著身穿緋衣的冷華嫣,兩人對峙而立,看架勢,倒像是剛剛交過手。

紅翹驚疑不定,飛身落在雪鳴身邊,問緋衣女子要做什麼。

冷華嫣神情冷淡:“我要取他體內的魅珠,用來修補玄籟琴。”

她說,玄籟琴琴弦斷裂,靈氣大傷,即使續接好,也不可能達到以往的靈性。不過,羽魅體內的魅珠擁有極大的靈力,若能取出來磨成粉塗抹在琴弦上,就能讓琴弦恢複靈力。

冷華嫣解釋了半天,卻見郡主隻是搖頭,不由得蹙起眉頭:“紅翹為何如此不識大體?”

冷華嫣如此在意天舞、在乎玄籟琴,是有原因的——她想成為飛天。飛天是要去往凡人界的天人。他們要在凡人麵前飛揚起舞,以莊嚴優美的天舞,展現三十三重天的神玄妙相,昭示天地至理,引導凡夫俗子走世間正道。

凡人界本身影響不到天人界,但若凡塵俗世裏多是陰險卑鄙的小人,就容易滋生出魍魎之蟲。這種蟲會潛入上界,侵入傷害天人的身體。魍魎蟲的邪力若日益增強,還能變化成更可怕的“祟蟲”。祟蟲會引起“天人五衰”之病,最終導致天人死亡。紅翹的父母、城主夫婦,還有許多天人,都是因為染了“祟蟲”這種病而死的。

冷華嫣認為,既然天舞與玄籟琴如此重要,那麼犧牲一隻羽魅有何不可?何況宗律川告訴過她,羽魅便是損壞琴弦的凶犯。

紅翹仍是搖頭:“天下有靈性之物不是隻有魅珠,可以再去找其它東西修補琴弦。總之,任你說得天花亂墜,也不能碰雪鳴!”

冷華嫣神色一凝,不再多說什麼。她揮動手臂,兩條紅袖暴長,猶如兩杆長槍,直朝對麵襲去。

雪鳴反應極快,左手輕巧地把紅翹撥到身後,右手瞬間化作金剛利爪,刺啦一劃,將兩段紅袖撕裂。

冷華嫣搖頭:“你之前被玄籟琴神力所擊,受傷不輕,現在還敢施用法力?隻怕堅持不了多久吧?”

雪鳴微微皺了皺眉,一聲不吭,隻是望著緋衣女子凝神以待。紅翹隻恨法力低,幫不上忙,眼看對方抖了抖袖子,揮臂再次襲來,她心一急猛然衝前一步,整個人擋在了雪鳴身前。

避無可避之時,半空突然閃出一個人,一把握住飛卷而來的長袖。

朱衣、長發、慘白的麵具,這人竟是祭師百裏屹。

五、

祭師用一貫冷淡的語氣說,毀壞神琴的真凶不是雪鳴,而是一隻妖獸,妖獸已被他抓住並處決;至於玄籟琴,他自有辦法修複,用不著魅珠。

既然祭師大人這麼說了,冷華嫣隻有默然轉身離開。紅翹大惑不解:所謂妖獸,一聽就是托詞。可是,百裏屹為什麼要說謊救雪鳴?

祭師凝視著紅翹,冰冷的聲音竟似有了熱意:“我們以前見過麵的。你不記得了嗎,十多年前在西城門,被祟蟲纏身的少年?當時你和少城主在一起。”

紅翹驀然想起來:“那個人是你?!”

她的確記得他,那是她幼年記憶裏極為恐怖的一幕:躺在西城門路邊上的一具軀體,幾乎已不成人形,身軀被體內的祟蟲扭曲成可怕的形狀,骨節突出,皮膚潰爛,大半張臉都腐爛成膿血,隻有一隻慘白的右眼還勉強睜著,顯示他還有一口氣在。

當時小紅翹感覺那隻獨眼似乎望了她一下,嚇得臉都白了,閉上眼隻往宗律川身後躲。宗律川撫慰了她半天。

紅翹想不到少年居然活了下來,還成為了祭師;更想不到他居然為了一麵之緣就幫了她。

百裏屹見紅翹想起他,獨眼裏閃過一絲喜悅的光芒,不再多說什麼,施禮而去。

紅翹回到府邸,將全副心思都放到雪鳴身上,逼著他臥床休息,還取來一堆靈丹補藥,硬灌他吃下去。

她埋怨他,為什麼受傷了也不告訴她,就算不會說話,也該吱一聲呀。

少年望著她,張了張嘴,吐出一個字,“吱——”紅翹愣了愣,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雪鳴也輕輕一笑。

他很少笑,然而這一笑,眉眼舒展,卻如春日晨曦般清新。紅翹看得一呆,心頭忽而亂跳:想不到雪鳴笑的模樣這麼好看。

雪鳴的原身是雪雕,不習慣久臥。為了讓他安靜躺在床上,紅翹在絹紙上寫下“紅翹”兩個字,叫雪鳴學著寫。少年望著龍飛鳳舞的兩個字,難得地露出困苦的表情——羽魅學說話已經是勉為其難,更遑論寫字,這比讓他去對付妖魔鬼怪還痛苦。

然而看了看紅翹故作嚴肅的神情,雪鳴還是乖乖地抓起了一支筆。

這時,有侍女來稟告,說祭師百裏大人有請。

百裏大人剛剛幫了紅翹一個大忙,但紅翹對他的感覺依然十分疏離。

百裏屹法力精深,五年前被選為祭師進入宮中。這位總戴著蒼白麵具的祭師,寡言少語,待人冰冷淡漠,紅翹對他敬而遠之。雖同住在宮裏,她卻從未與他打過交道。

所以今日應百裏屹之邀,她第一次踏入他所住的搖光殿。大殿是在巨大水晶上鑿刻而成,冰雕玉砌一般,光影煥煥。朱衣祭師負手立在光影之間,白玉麵具下的聲音依舊平淡單調。

他說:“我請郡主來,是想給郡主講個故事。”他一麵說,一麵飛快地在周圍布下金光閃閃的結界,十丈之內不可有人靠近,屋裏的聲息也絕不會外透。

紅翹心裏一凜:他行事如此隱秘,這個故事一定非同小可。

六、

故事發生在十七年前,有一對地位尊貴的夫婦生了個女兒。

根據祖規,隻有男孩才能繼承家業,而夫人因為身體原因已無法再生產。無奈之下,夫婦隻能對外宣稱生了個男孩,並暗中找了一戶新生男兒的普通人家,將兩個嬰兒調換過來。

那戶人家對夫婦十分忠誠,所以並無異議。這件偷龍轉鳳之事就完成了。除了這對尊貴的夫婦外,參與且知道這件事的,一共有十二人,他們都對夫婦倆忠心耿耿,發誓保守秘密。

然而夫婦倆始終不放心。四年後,他們暗中下手,利用偷偷飼養的“祟蟲”將這十二人全部殺死。然後,夫婦倆裝作路過的好心人,將淪為“孤兒”的親生女兒接回了府中。

夫婦倆希望女兒以後能與少主成親,所以不方便收她為“義女”,免得有兄妹之嫌。但他們又想給女兒賜個身份,於是煞費苦心地製造了一場“孤女獻血救少主”的好戲,將女兒賜封為“郡主”!

“你胡說!簡直一派胡言!”紅翹越聽越心驚,終於忍不住跳起來怒喝。

可是,百裏屹說的都是真的。

十七年前,九歲的他幫著做廚娘的母親,端送羹湯給剛剛生產了的城主夫人,意外地踏入了這場陰謀中。四年後,眼看著忠誠善良的母親被祟蟲折磨慘死,他咬牙發誓要報仇。也許是因為天賦異秉,雖然他也中了祟蟲,竟然沒有死!在將他苦苦折磨了五六年後,祟蟲居然慢慢地被他的身體吸收了,還令他法力大增。

由此,他改名換姓,以祭師的身份回到了宮中,直到如今。

“你知道,兩年前城主夫婦是怎麼病死的嗎?”他的右眼裏閃過一絲得意瘋狂的笑意,“是祟蟲,我親手養的祟蟲!”

紅翹驚得連連後退,渾身顫抖:“這麼說,是你殺了我的,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