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君為卿而悅(2 / 3)

彼時她並不知道音音之所以幫她是有自己的打算,還以為患難見真情,所以自那以後便對她格外親厚。且為了不讓她再受那些紅牌的欺負,她更不顧坊間規矩提前掛了牌,搶了不少生意得罪了不少人方才讓兩人得以安定,而被她一直護著的音音也在此時邂逅了她的姻緣。

雖說每年坊間都有不少從良的姑娘,可從良後過得好的姑娘卻從未聽聞。畢竟若韶華當真不負,愛戀又豈能如初?

更何況那是她最在意的姐妹,音音可以糊塗,可她卻必須清醒。

幾乎是沒費什麼工夫,隻一張寫了她名字的香箋讓貼身丫鬟送了過去,音音那所謂不離不棄的良人便踏著月色驚喜而來,對著她深情歎道:“汐兒……若不是因為你,誰願意去招惹那無顏的悍婦。”

她本意是想讓音音明白那人的真麵目,從而真正醒悟,卻不曾想音音卻一口咬定若非她的勾引,她的三郎又豈會變心。

“柳汐,你以為這坊間真會有那可笑的姐妹真心?我告訴你,我當初之所以會對你好,就是看準了你這張臉一定會紅,若有著雪中送炭的情誼,他日你定不會虧待於我。”

是怎樣傷心欲絕地回去,她已經記不大清楚了,唯記得翌日天剛蒙蒙亮,她曾經視若生命的姐妹卻帶著一幫衙役破門而入,語氣平淡地陳述:“前些日子科舉出現泄題,起因就是這柳汐和不少朝廷大員相熟,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得知了些許考題,然後又高價賣給了不少前來尋歡的考生。此事一有涉案官員和考生作證;二便是小女子親眼所見,隻是當初被她所要挾才不敢說出實情……”

柳汐愣愣地看著她,一時之間竟忘記了所有的言語。

當初若不是她苦苦哀求,說她母親病重每日需要大量的人參續命,她本就受過牢獄之苦的人又豈會冒著殺頭的危險替她湊錢。

卻沒想到,如今所有的銀錢都到了音音的手裏,僅僅是因為一個根本就沒把她放在心上的男人,音音便可以將她推向絕路?

什麼姐妹情深?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若沒有容維,也許她的一切都會在那個牢裏戛然而止。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天,溫潤如玉的年輕公子左手拎著音音不肯瞑目的人頭,右手將一包顏色雪白的藥粉遞到了她麵前,雲淡風輕地對她說:“你的冤情我已經替你昭雪,冤枉你的女人我也替你殺了。如果你無論如何也想活下去,那麼便吞了這包五石散,我護你平安。”

記憶中的男人俊秀而優雅,雙目灼灼地看著她,毫不掩飾的霸氣。縱使不懷好意,卻依舊好看得讓人無話可說。

雖然明知道他隻是想利用她,可她卻仍舊忍不住悄悄動了心思。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跟他有雲泥之別,自是不敢奢望其他,隻是按照他的要求拚了命地去做到最好,這樣才能得到他微微彎著嘴角的讚賞。

可就是那般小心翼翼地喜歡,最後也被他親手扼殺。

臘月初三是他的生辰,亦是他行弱冠之禮的日子。

以往許多時候她都曾費盡心思地送過他禮物,可就僅在那一天,他不僅收下了她雕給他的玉佩,甚至還一反常態地佩在了腰間。

她以為他終是接受了她的心意,卻沒想到當晚,她便被他下了藥,親自送到了韓王的床上……

韓王是出了名的不會憐香惜玉,那噩夢般的一晚她至今都心有餘悸。

再後來她終於殺了韓王,回到了齊王府。

她以為容維會愧疚,可他卻隻是麵無表情地對她說:“汐兒,永遠不要相信任何人。喜歡我的姑娘很多,可我需要的卻是對我有用的姑娘。”

五、

若一開始柳汐隻是因為容維的逼迫不得不服用五石散,可自那以後隨著她沾染的鮮血越來越多,每到深夜都隻能靠服用五石散才能得到片刻解脫後,那原本讓她無比排斥的藥粉才真正成為她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亦成為了容維控製她的最好手段。

眼看著盒子裏的五石散即將見底,柳汐默了半晌,方才握著拳頭站起了身,本想讓丫鬟拿了帖子去越王府拜會,卻不曾想,剛打開房門便瞧見懷中抱著偌大食盒的容悅渾身是雪地僵坐在她門口。

“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起床,所以我每隔半個時辰都會去膳房重新換上暖和的吃食。”把食盒塞進她的懷中,全身雪白的少年有些怯怯地囁嚅道,“這是我剛重新換過的,你快趁熱吃。”

容悅的眸子清澈見底,柳汐側著腦袋看了他許久,終是伸手將食盒接了過去。

半晌,差不多在容悅身上的雪花都融化成雪水的時候,柳汐方才再度打開房門將食盒和大氅一並丟了出去,然後仰著下巴看著他的眼冷聲道:“容悅,坊間的姑娘都是沒有心的。”

“可你不是坊間的姑娘。”寒風凜冽,被雪水浸濕的衣衫很快便覆上了一層薄冰,明明嘴唇都凍得發紫,可容悅卻依舊堅定地站在她身前替她擋去了所有的風霜,“爹爹說若當年你家不是被奸人陷害,如今定可在這長安城的大家閨秀中獨領風騷。”

柳汐微微彎了彎嘴角,可眼底卻無甚笑意:“還知道讓你爹調查我,看來還不算太傻。”

“我沒有。”許是被她的冰冷刺傷,容悅縮了縮脖子,隔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開口,“我隻是回去告訴了我爹我想娶你,然後爹爹便這樣告訴我的。”

見柳汐依舊沒什麼表情,容悅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袖口,神情越發沮喪:“爹爹說了,你能活到現在真的很不容易。當初那人用死囚換你出來的時候,你還以為等到了新生,卻沒想到那人卻覬覦你的美貌,再加上他家夫人善妒,所以你才會淪落到這坊間,可這些我……”

這些年她一直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卻沒想到不僅容維知曉她的底細,就連越王也知道得相差不離。

刹那回頭間,薄如蟬翼的小刀便夾在了指尖:“你究竟知道多少?”

輕柔地開口仿若情人間旖旎的呢喃,柳汐白皙的手指幾乎眨眼便攀上了容悅優雅的脖頸。

但凡花魁都有獨立居住的小院,再加上容悅每次都是避開了護院翻牆而入,隻要她做得幹淨再借容維的手隨便找個替死鬼,料想越王再精明也查不出任何破綻。

“我隻知道這些。”可她沒想到的是,眼看他的脖頸已經被她劃破了一道血口,可容悅卻隻是自顧自地將大把銀票塞進她懷裏,“上次是我大意了,禦賜的物品又怎能隨意拿去換錢呢?這些都是皇爺爺從小到大給我的賞賜,你先看看夠不夠,不夠我再想辦法……”

溫熱的血順著她的掌心滴落在地,她想要他的命,可他卻依舊心心念念地隻想幫她。

指尖顫了又顫,小刀伸了又縮,直到華燈初上,原本被她割開的傷口都凝固結了疤,柳汐方才頹然地收回了手。

自打跟了容維,這些年她的雙手早就沾滿了鮮血,可唯獨看著傻瓜世子這雙清澈的眼,她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

若他真是演戲,那她也輸得心服口服。

六、

沒能完成任務,自然便要接受相應的懲罰。

雖說柳汐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當那熟悉的痛苦再度來臨之時,她依舊恨不得立馬死去。

她身邊的人本就是容維的屬下,得到吩咐後也僅僅是用兩指粗的麻繩將柳汐的手腳束縛住防止她尋死,之後便再不見蹤影。

可就在她如此狼狽不堪的時候,卻唯有容悅那傻瓜一人陪在她身邊,不離不棄地照顧她,不眠不休地寬慰她。若她發狂拚了命地想往牆上撞,那他勢必會在她腦袋快要觸碰到牆麵的時候突然出現,用身體默默承受她的撞擊,等她徹底安靜,他才拖著渾身的傷小心翼翼地將她抱回榻上,然後一遍又一遍地對她說:“小汐,別怕,我在這裏。”

那段時間沒有越王世子,沒有坊間花魁,隻有一個被五石散折磨得痛不欲生的小女子和一個默默守護她的傻瓜。

偶爾在那些痛苦暫緩的時候,她也會對他講一些她並不怎麼美好的過往,然後在他萬分憐惜的目光中一字一頓地重複:“之所以告訴世子,是想讓世子明白,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再相信任何人。”

可每每話音一落,傻瓜便會萬分著急地拍著胸口保證道:“可是我不在乎。”

“……”

“我會對你好的。”

“……”

“隻對你一個人好。”

“……”

“小汐,那些都過去了,以後我會保護你,我爹也會保護你,我皇爺爺……”

“……”

看著傻瓜清澈見底的眼,很多時候柳汐也會想,容悅對她而言究竟是救贖還是另外一種足以致命的五石散,就算明知道是一場遙不可及的海市蜃樓,她也心甘情願地溺斃在那些幻夢之中。

那些動人的話,聽得多了,她便也開始漸漸相信,甚至想著若真能把這該死的藥癮戒掉,她也不介意真正為他從良。

可生活卻遠遠比折子戲上寫的,更要殘酷千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