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裏修羅,一躍升仙(1 / 3)

十裏修羅,一躍升仙

仙路·十裏桃花

作者:暈寶

【一】終

自最後一個神墜於升仙台之後,世間便隻剩三界——仙界、人界、妖界。

三界之間,都有一座看不見的橋梁。妖可以修人,人與妖可以成仙。甚至還有人逆天而行,偷偷煉成了妖身。

這是一個混沌而又繁華的時代。

十裏修羅場,一線升仙台。

阿芡青衣獵獵地站在升仙台上,隻需往前一步,她的生命就將擁有兩條岔路——

一條隕滅,永世不得入輪回更替。

一條得道,成為景止一般的仙人。

景止……阿芡低低念了一遍這個名字。恍惚間,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

那時,她不是妖,是人。

那時,他不是仙,是妖。

【二】君為妖時,我為人

做人的時候,阿芡還叫阿芡。她呱呱墜地,便被家境貧寒的父母遺棄在了大街上。所幸被一個蒲姓的老頭兒拾了去,才撿回一條小命。阿芡漸漸長大,每日跟著蒲老頭兒在街邊擺茶攤,聽過路人講奇異的故事。大概是被那些故事洗了腦,她第一次見到景止的時候,便想——這定然是個妖吧!若不是妖,哪個男兒能生成這樣?眼似水波橫,眉如青山黛。他的姿容天下無雙,生得最妙的卻是一雙眼睛。清澈卻又仿佛世事洞明,其中瀲灩難描難畫,阿芡一下子找不回自己的神誌。

那時夜幕低垂,蒲老頭兒在收茶攤,他走過來討一杯水喝。阿芡默默地看他一會兒,終於忍不住說:“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公子我們談談人生可好?”

他猶豫著:“可是……人妖殊途……”

阿芡一愣:“你真的是妖?”

她長這麼大,聽過那麼多神魔鬼怪的故事,卻從未真正見過一個妖。或許是那句話說得有些大聲,蒲老頭兒轉過身來望向她。阿芡連忙說:“沒事,沒事。”

蒲老頭兒慢悠悠地轉過頭去。燒開的茶水已經沒了,阿芡給景止倒了一杯井水,低聲說:“你可千萬別說自己是妖了,否則,會被人抓了去。”

景止顫抖了一下,委委屈屈地點了點頭。他接過水杯,掏出一個網兜,仔仔細細地過濾。

阿芡嘟著嘴說:“這水沒有雜質,幹淨得很。”

景止磕磕巴巴地解釋:“這水裏有其他的活物呢!蟲豸孑孓,我不能殺生。”

阿芡吃了一驚:“你是妖,不殺生?”他微笑:“可別小看這些生物,若有一日它們開了蒙,也能修煉成妖呢!”

那一笑在暗夜中如簌簌杏花,不盡的明媚鮮妍。阿芡看得癡了,仿佛陷入了一片軟軟的棉絮裏,心裏滿是溫柔與歡喜。

“什麼修煉,什麼成妖?”身後的蒲姓老漢敏感地湊過來,“小夥子,你知道些什麼?”

景止似有些膽怯,瞥一眼阿芡,低聲說:“我,我隻是聽說過幾個故事……”蒲姓老頭兒說:“好得很!我日日在此設攤,你來說故事,我便奉你茶水。”

景止應了一聲,說:“我要的茶水,需是井水,不可蒸煮。”

阿芡心裏暗暗鬆了口氣,隨即漫起無邊無際的歡喜。

景止來了五日,講了四個故事。

第一日是個惡妖受人恩惠,三次報恩的故事。他容貌清美、談吐極佳,竟然吸引了一圈人旁聽。阿芡正在斟茶,聽得入神,一壺水溢出茶杯也不自知。景止的目光瞥過她,嚇了一跳,連聲喚她:“阿芡,阿芡!”

她這才覺得手指上滾燙,慌不迭地放下茶壺。景止施了個小小的障眼法,拉起阿芡的手,默默掐訣。她癡癡地望著兩人相握的手,又看看近在眼前、容光大盛的景止,連傷處不痛了也不知曉。景止低聲說:“我怕旁人看出來,你這手上外表仍如燙傷,但卻不會疼了。”

阿芡下意識地“唔”了一聲。景止微微一笑,她也跟著微微一笑。

第二日,他講了一個人狐相戀、終至殉情的故事。他語氣哀婉,聽者無不心有戚戚然。阿芡眼裏含著兩泡熱淚,在人散盡後拉住景止的衣袖:“人妖殊途,真不能得個善終?”

他望著阿芡那雙烏黑的眼睛,溫柔地說:“阿芡為何難過?你隻要找個好男子,自然可以和和順順地度過一生。”

阿芡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清香,神誌有些恍惚。她想人間確實有許多好男子,可那與她又有什麼幹係?

第三日,景止講了一個白兔妖和黑狼妖相戀的故事。旁聽之人,男子皆垂涎那兔妖楚楚動人的神態,女子皆傾慕那狼妖英姿偉岸的風範。唯有阿芡在極認真地想——人妖殊途,那妖與妖總可以在一起吧?

第四日,他始言及天界之神。說有一位妖界男子隱居山中,愛上了山中的女神。為了永生永世地廝守,他躍下了升仙台。

十裏修羅場,一線升仙台。一線不是大小,而是那升仙的機會。

身而為人、身而為妖,一生隻有一次升仙的機會。修行越高、行善越多,升仙的機會便越大。失敗者,魂魄將永不入輪回;成功者,卻也會忘卻盡了前塵往事。

許多人聽到這裏,原本躍躍欲試之心便淡了。阿芡對這個故事從頭到尾便是左耳進右耳出。升仙與她沒有半分關係,她隻想知道,人要如何成妖?

第五日,景止按時而來。她將濾過的井水遞給他,他含笑接過。阿芡對上那笑容,臉上便有些發燒,自然而然地低下頭去。突然覺得發絲一動,耳邊傳來景止低低的聲音:“阿芡,你頭發有些枯呢!”他說著,便從懷中摸出塊褐色的香脂,輕輕朝她發上抹過。

她隻覺得那股淡淡的癢自發梢一路鑽進心底,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暗暗期盼這一刻能持續到天荒地老。

阿芡一生,被父母驅逐、被鄰裏欺辱。隻有蒲老頭兒對她好些,卻也不同於景止。他之於她,宛如徘徊在淒冷冬夜的一盞燈火,讓她由心底裏歡喜。

她很想抱抱他,卻又在那懾人的容光裏,隱隱覺得自慚形穢。

“阿芡,好了。”景止笑著,輕輕放開她的長發。掐指算算,突然說:“五日已過,我該走了。”

阿芡的心如從雲端墜入地獄。腦袋空茫茫的一片,呆呆問道:“為什麼如此突然?”

景止輕輕拍拍她的頭:“阿芡何必傷心?人世間萍水相逢,複又離去,本就是尋常事呀!”沒有回應。景止愣了一下,低下頭去,卻見女孩子神色木然,如魂離體。

他吃了一驚。妖有妖氣,與人相近便會令人生出迷障。隻是這迷障往往要六七日才能顯現,如今隻有不到五日,難道阿芡天生體弱、更易受害?

他掌心彙起一股暖意,向阿芡輸去。誰知她卻喃喃說道:“何謂尋常事?如何不傷心?”她反複念叨著這兩句,最後突然伸手環住了他。

景止愣在那裏。阿芡的聲音隱隱有幾分哽咽:“可不可以不走?景止,我心悅你。”

他白皙的臉龐染上一層暈紅,眼神溫柔,聲音卻冷靜:“人妖殊途,阿芡。”

她的臉漲得通紅,狠狠地說:“那,我願為妖!”

【三】我為妖時,君為仙

在阿芡怒氣衝衝丟出那句話之後,景止愣在了那裏。他秀美的眉頭緊緊皺著,嫣紅的唇瓣抿在一起。阿芡見他麵有異色,不由得擔心起來,大著膽子握住他的手。

“你怎麼啦?”

他定定地看著她。他說:“阿芡,我母親是妖,父親是人。他們兩情相悅,珠胎暗結。母親為了產下我,身體受損,終生不能化人。為了長相廝守,我父親向她發誓,要由人,變為妖。”

“妖可以修煉為人,人與妖可以跳下升仙台成仙。可人要變妖,卻是三界之中的禁術。我母親尋遍三界的卷軸,終於找到了由人變妖的方法。”

“母親興奮得一夜未眠。可你知道後來怎樣了嗎?他逃走了。因為太痛苦,他逃走了。”

阿芡的眼睛望著他的眼睛,她說:“我不會!”

景止苦笑了一下:“阿芡,你還小,隻是一時興起罷了。”

她急了:“你怎麼才能信我?”

他望著她,突然反手將她的手握得緊緊的:“若你真能吃得了這份苦,就去找你的蒲爺爺,我已經將方法告訴了他。阿芡,不要逼迫自己,若你一輩子是人,我也不會怨恨;若你真的成了妖……”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臉上還有一層淺淺的緋紅,“總之,阿芡,我等你。”

他走了,阿芡夜不能寐。她幾番思量,最終還是坦然將自己的決定告訴了蒲老頭兒。老頭兒長籲短歎:“阿芡,那方法實在殘忍。”

阿芡挺直背脊,如一株小鬆:“阿芡不怕。阿芡一生,除了爺爺,隻有景止。”

蒲老頭兒長歎一聲。那方法不但極為殘忍,需要的材料更是凡人聞所未聞。

——妖骨、妖瞳、妖心。

蒲老頭兒問她:“阿芡可還記得,景止所說的前三個故事?”

她點點頭:“字字銘記肺腑。”

“那三樣東西,就在景止的故事中。”

帶著蒲老頭兒所贈的法寶,阿芡背起了行囊。她雖然從小自立,卻畢竟是個柔弱女子。這一次扮作少年出行,不知以急智嚇退多少意圖相欺的惡人,不知以計謀多少次令自己脫離險境。也有少年與她危難中結識許以妻位,她卻始終不曾動心。

沒有人相信,連她自己也很難相信,僅僅不到五日的相處,她愛上了一個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