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騙你,我真的有製敵之術。”他笑起來,神秘而孤傲,令我無法捉摸。
“我知道這一戰的結果,所有人都知道,全世界華人都知道——這孤城,必將淪喪於敵寇之手,根本沒有任何例外,也不會有任何奇跡。你不走,隻不過是讓濟南城外多一個荒墳罷了。這是戰爭,不是玄學術士吹牛逼的地方。空談誤國,實幹興邦,我們在這裏說一萬遍‘製敵之術’都沒用,唯一的結果,就是敵寇兵不血刃占據了孤城。想知道為什麼嗎?就是因為舊政府的軍隊全都他媽的屁滾尿流望風而逃,逃過徐州,逃過南京,一直逃到西南大山裏去,被敵寇嚇破了膽……”
說到這裏,我胸膛裏的激憤升到了極點,怒極而笑。
事實上,當我們縱觀公元1900年後的曆史會發現,中國人一直都在“逃避、避戰”。從清政府到到民國舊政府,所有軍隊都對戰爭充滿了恐懼,即使手中有槍,槍口也隻是對準國內民眾的,一旦遇見異邦敵寇,自動就萎靡不振,內戰內行,外戰外行,如同一隻肥碩而膽怯的鴕鳥,把頭塞在沙坑裏,任人宰割。
“我也知道。”他說,“英雄創造曆史,無能的人隨波逐流。螳臂當車並不可笑,可笑的是笑我的人,並沒有意識到,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這段話像一個巨大的巴掌,突然間狠狠地搧在我臉上。
我清醒了,因為我此前說的所有話,都是在勸他當一個逃兵,希望他像抱頭鼠竄的舊政府一樣,爹死娘嫁人,各人顧各人,一路向南,頭也不回。
“這一次,你真的懂了?給我吧——”他的雙手仍然向我伸著。
“什麼?”我仍然不解,“你要什麼?”
“我要的,你一定懂。普天之下,除了你,沒人能懂,不是嗎?”他坦然而真摯地望著我,眼中燃燒著希望。
我倍感惶惑,因為此刻除了一顆紅心,我身無長物,什麼都給不了他。
“你要什麼?”我又問。
上天作證,我真的不知道他要什麼,況且我也給不了他什麼。
“我要的是真正的製敵之術,就在你手裏。”他說。
我後退一步,下意識地想避開他的雙掌,避開他的求索。
“你要……武器?地圖?人馬?”我試探著問。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假如能把一批現代化武器贈予他,他一個人的確能消滅一個團的敵寇,這是很多現代戰爭實例已經驗證過的。
假如有一批現代化特種兵駕臨此地,以現代戰略戰術迎敵,則南下的日寇將全部伏屍於黃河之中,隨著東流之水,滾回他們的島國去。
那些隻是“假如”,我做不到,給不了他。
“我要的,不是兵馬和槍械,而是真正的製敵之術。”他說,眉頭越蹙越深,直到臉上的笑容全都凝結住。
“你要的,我沒有。”我說。
我們之間一定有了某種誤會,所以才會造成眼下的尷尬。
如果我有什麼“製勝之術”,早就給予他了,或者我也可以化身為不朽的長城,阻擋敵寇南下的鐵蹄。沒錯,身為中國人的一員,我站在這裏,不僅僅是看熱鬧,做壁上觀,而是真實而熱忱地為國家命運而心憂如焚。
“明明……明明應該是你將那‘製勝之術’給我,然後由我逆轉乾坤。”他說。
忽然間,我們之間仿佛出現了某種深不可測的鴻溝,永遠地將我們隔絕開來。這鴻溝,就是他口中所謂的“製勝之術”。
“那究竟是什麼?”我問。
他竟然搖頭:“我不知道,也許是……也許是……”
雪下得越來越大了,我們雖然僅僅距離兩尺,但鵝毛大的雪花飄落時,竟然模糊了我的視線,讓我看不清他。
在這種關鍵時刻,他怎能如此含糊?自以為手握“製勝之術”,實際卻並不清楚其中的關鍵細節。
“告訴我,那是什麼?如果我有,必當傾囊而出。”我急了,提氣大吼。
“神相水鏡,就是神相水鏡——不是嗎?不是嗎?”他也急了。
刹那間,我的心一片冰涼,如同跌入了三九天的冰窟窿裏,立刻被凍僵,失去一切活力。
“神相水鏡?嗬嗬,你說的‘製勝之術’竟然是神相水鏡?我……我……”大大的驚詫之下,我無法用語言來表達自己複雜的情緒,竟然撫胸而笑。
我當然沒有神相水鏡,迄今為止,雖然對方力量彙聚濟南城,造成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恐慌局麵,但事實上,那神相水鏡並沒有出現。
所有人都是隻聞其聲、未見其形,更不要說是擁有它了。
現如今,他向我要神相水鏡,我怎麼給他?
“要上轎了,你才想起來要紮耳朵眼?”我怒極,把老濟南的俚語全都喊出來。
這句話,本是用來形容丟三落四的新娘子,到了出門上婚轎的時候,才想起忘記紮耳朵眼。就如同現在,敵人的兵馬車炮都在門外了,他才想起向我要神相水鏡。
我縱然是九天大羅金仙,又去哪裏找來給他?
“我沒有,我連神相水鏡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怎麼給你?天哪,你怎麼會把全部希望都放在我身上?都放在神相水鏡上麵?”我後退一大步,無法抑製滿腔的無力與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