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炭書表謝(2 / 3)

隨即他的屬下也回來了,同樣一無所獲卻完全沒有頹敗之色。

客咂咂嘴,看來個個都是厲害的角色。

想來,混異世大不易。

“妹妹!”

“雁兒姐姐!”

圓圓的腦袋,幾根稀落的黃發一顛一顛,菇頭遙遙招呼飛奔而來。

阿順一下子就要跳起來,客立馬按住阿順,汗,腿當真不痛了?羅密歐哥哥與朱麗葉妹妹?

袁冰塊麵無表情繼續觀察一地的屍體。

胖陀他爹竟有些吃味:“圓小子跑到哪裏瞎野了?害得大人幹著急!”

菇頭哇地一聲大叫,停在屍體外圍腿肚子直打顫,閉緊眼睛不敢看紅色的血跡,臉色蒼白像是又要昏厥過去。

胖陀他爹無奈地哼一聲咽下一口唾沫,疾走過去將菇頭駝在肩上,“跟自家小子一個樣,小阿順怎偏喜歡圓小子瘦瘦弱弱的!”

客沒有身為大姐姐的意識,第一時間關心小弟弟,她的眼睛盯著菇頭手裏抓著的一對翅膀,目光向後移動,終於在更遠的地方,看見一藍色身影。

穿藍衣的沒有刻意遮掩身形,依舊溫和的映像,衝客歪頭一笑。

這一笑,客才注意到他的頭發有些淩亂,沾著一些羽毛,藍色的衣袍上被荊棘劃開幾道口子。

客腦中閃過一道光,緊盯著那即將轉身離去的藍色身影驀地大喊:“宇宙超級無敵帥偶爸!”

明明一個超級大帥哥以一種超級邋遢喜劇的形象登場,鮮明對比之下仍舊毫無存在感?

袁冰塊調開屍體上的目光,打量起帥偶爸。

胖陀他爹腳步一停,轉頭緊盯帥偶爸,手朝後打手勢,立馬有兩個鎮守軍飛馳而去,手一伸,請穿藍衣的緊隨鎮守軍隊長之後。

菇頭感覺到腳步停止了,興奮地睜開眼就要叫妹妹姐姐的,沒料到正對地麵一地死屍鮮血,叫喚變驚叫,在肩上蹬一下腿,身子軟趴暈死。

帥偶爸夾在兩個鎮守軍和隊長之間,似是對這樣的盛情邀請頗不好意思,溫和的笑中飛上一抹羞紅,兩隻手緊貼雙側像是極力克製住絞衣角繞手指頭的緊張。

袁冰塊打量的目光收回,暼一眼屍體隨即離開,望天望雨,心下默算。

守尾的兩個鎮守軍漸漸放鬆了握劍的手,胖陀他爹暗暗留意著帥偶爸的一舉一動和腳步聲,神情也漸漸放鬆下來。

阿順非常靦腆地衝帥偶爸笑著表達謝意,然後緊張地盯著軟趴在胖陀他爹肩上的菇頭哥哥。

客眨眨眼,忽然懊惱地一拍腦袋。拍腦袋的手掌在接近腦袋之時自然而然變成了撫摸,她的小臉上卻神經反射擺出一副齜牙咧嘴的疼痛感。

傻了吧唧自殘啊……

被算計了!瞧那副打扮行頭,不是故意的老娘跟你姓!想必自我介紹都編好寫好背好了。但,長得帥的如此拐彎抹角借著她的嘴喊出自己的存在,是為何?繞街避燈,鬼祟不光明。客十指交握活動一下指關節,一邊幫忙將阿順搬到剛由鎮守軍做好的簡製擔架上,一邊暗道,如你所願,老娘給你安個好身份。

“請問你是?為何出現在這裏?這個小孩還有那個小孩是你救的?這些人是你殺的?”

胖陀他爹將肩上的小人放在阿順旁邊,頭也不回地一指客,雖眼神不如口氣那般相信眼前之人可以做到殺人救人,但板正的麵孔極其嚴肅。

穿藍衣的全身一抖,目光在暈厥的菇頭和客之間緊張地來回,結結巴巴著說不順,“我是我是……我是……是是……”

客興致盎然地欣賞,嗯,表演得不錯。

胖陀他爹眉一抖,耐不了等待,瞥一眼早已嚇暈的菇頭,而後臉頰悄悄現一暗紅,用手肘搗了旁邊一位屬下。

旁邊的鎮守軍緊咬牙關愣是沒忍住,噗嗤笑了一聲。

胖陀他爹一瞪眼,一暗紅變一片通紅。

沒忍住笑的鎮守軍立即苦笑討好,但沒用,那眼瞪得更大了。沒奈何,那個鎮守軍苦哈哈地轉身朝客問:“雁子……姐……”

聲若蚊蠅,客掏掏耳朵,這回是真好奇。

“雁子姐這位宇宙超級無敵帥偶爸是誰!”

唰!那個苦哈哈的鎮守軍喊完便閃人,躲在隊友身後,用食指戳著隊友因憋笑而一顫一顫的背,你還笑,叫你笑,隊長,太丟人了!都怨隊長,都怨你,都怨你……

客驚奇地瞪大眼,哇!

可是,咋回事?

客這樣深陷驚奇便忘了回答,胖陀他爹滿臉漲紅使勁眨一次緩慢的眼,隨即瞪著穿藍衣的大叫:“你到底是誰!”

穿藍衣的腿一軟就要跪地,連忙大叫:“雁子她……”

“保姆王婆子的第三任情人,藍……”客反應過來立即接口,上下一瞟穿藍衣的,“藍無敵!”

無敵俊俏,無敵功夫,無敵算計,無敵演技,幹幹脆脆表裏統一,你,就叫無敵。

“藍無敵”發軟的膝蓋一折,顫顫巍巍死挨不倒卻終於一屁股坐地。

胖陀他爹忍住回頭再問的衝動,揮揮手便命先行回鎮守府再細查。兩個鎮守軍輕輕鬆鬆擔起擔架,擔架上的阿順側著頭緊緊盯著菇頭昏睡的側臉,苦哈哈的鎮守軍再次苦哈哈地向客詢問事件經過。

客燦爛地笑看著藍無敵手足無措地爬起,還有長發垂下遮掩住的挑起的嘴角上似有似無的笑意。隨即,客望進那同樣帶著點點笑意的一雙眼裏,窺人心思脾性,眼睛是最明亮的窗口。

藍無敵的眼睛,透著溫軟平靜的光,一如他溫和的笑意。不誇張不黏膩不執著,所以容納變幻喜怒哀樂人世諸多情感,所以折射貪嗔癡念生老病死最普通的一方紅塵,所以,眼睛的主人,是身在這一方紅塵裏還是,白紙作畫,橡皮輕擦,塗改隨意?

客雙眼漸冷,似深秋空氣冷凝於玻璃上,她的目光冷凝於那雙帶著點點笑意的眼睛上。

驀地目光一顫,客發現那雙眼睛瞳孔正中有一點亮,不是光影折射,亦不是正常的解剖結構,倒像是,像是冷劍直逼眉心之時那一點劍尖。

深秋少有的雷聲過後,細雨漸大。走在最前的鎮守軍隊長回頭命令加快腳步後,繼續和身旁的袁冰塊討論著什麼。

客向苦哈哈的鎮守軍流水賬般敘述整件事,毫不加評論體會,小孩子懂得不能太多。至於害怕,小破孩是不會有害怕這種情緒體驗的。

藍無敵依舊夾在鎮守軍之間走得艱難,追著前麵又被後頭趕著,顫顫顛顛十足小人物。低著的頭似乎很緊張腳下的路,但那雙眼卻全然不在看腳下的路,溫和的笑散去,透出濃濃的不解。他伸手揉了揉眼睛,似是不小心濺進雨水,而後右手食指沾著雨水在左掌心畫出一張臉的輪廓,驀地握拳,洇濕掌心整麵,卻似緊緊握住,指縫滲不出一絲一滴。

連著三天雨,街巷行人漸少。塘頭鎮的居民悶在家中閑夠了,全身皮癢似的難受,茶樓飯館妓院重新熱鬧了起來。

街巷一溜的靜,洇濕的門店紅燈籠搖搖擺擺燈火卻不斷。

巷角拐出一位撐著油紙傘的小姑娘,收了傘登上茶樓二樓。

茶樓小廝抹布一甩肩上,見來了新客趕忙去招呼,看清容貌後愣是瞪大了眼,“雁子!”隨即抽了抹布直揮,“出去出去!又帶一批小混子來搗亂了是吧!”

客神色疲憊,眼皮都沒掀開自懷裏摸出幾個銅仔扔給小廝。

小廝再次瞪大眼,被掌櫃嗬斥一聲才反應過來,急忙撿了銅板便去端茶遞水。有錢便是客,甭管您是大爺還是乞丐。

客隨意揀了個偏僻角落臨窗而坐,望著籠著霧氣的雨巷,沾了雨水冰涼的小臉上漸現寂寥。兩隻麻花辮被拆了編一股馬尾辮,客將馬尾撥至一側肩上,掌托腮,極為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鎮守府連著閉府三日還是沒有傳出什麼結果,那些屍體倒是處理得幹幹淨淨。客隻是在樹林中被詢問幾句之後便沒什麼被要求合作的地方,她樂得無事痛痛快快地將塘頭鎮逛了個遍,古建築古人文,朦朧的雨淒美的秋,愣是一刻沒閉眼,不敢閉眼。

不敢閉眼,因為貪戀這能吃能碰能淋雨能發冷能握著茶杯取暖的生命。

然而她的生命早已結束。現在正享用著的是另一個生命的時間。

客搓搓臉,取出一塊被削尖的炭和一大張白紙,回憶著學中醫時熟悉的繁體字,一個大字一個大字寫下:

“葉雁小妹妹

我的名字,客,大你十四歲的大姐姐,不是阿姨哦。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大姐姐雖不能和你見麵,但很感激這向你借來的三日,便作畫以報答,相信你會很感興趣的。”

炭作畫筆,筆尖轉動,沙沙輕響。白紙黑炭,暗與光交界,裂開一道青色的街巷,忽地一襲秋風卷起一片寒霜侵染的紅色楓葉,鑽進與夜色相溶的厚重布簾暗轎中。

時間軸往左五年,風朝201年,瞿寶樹瞿皇後葬身於一等侯爵府滔天火海,隨即,風朝皇帝盛寵珍藤貴妃,但恩寵隻數月,珍藤貴妃身染重疾,不得不離宮去尋淵泉穀醫。自此,珍藤了無音訊。

客將用鈍了的炭在茶桌上磨尖,瞟一眼窗外幾棵光禿禿的街旁小楓樹,眼中似也染了秋霜,伴隨一聲歎息,落入寒潭般照映出一團一團濃濃的鮮血。隨即一聲苦笑,摔得七零八落血肉模糊真得很難看。無奈,靈魂出了竅還是迷糊,迷糊中追著糜虹燈,糜虹燈漸變成楓葉。搖搖頭,繼續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