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巴四散,草葉子早已被風吹開,刺劍的紅麵鞋卻沒有受到幹擾,這一招必須完成任務!
突然,那四散開的黃色泥巴霧中,一粒較大如黃豆的黃泥驀地轉了落地的方向,而直刺菇頭的劍尖在觸到他後背衣服的一刻靜止。
這一分的停頓,被破開的青帶銅扣迅速合攏,七劍自身前身後直穿心髒,那紅麵鞋瞳孔驟縮,彌留之際卻不是看向自己七劍貫穿的心髒,而是艱難地轉頭,緊盯身後地麵一處細微的凹陷。
七劍抽出,每一劍尖堪堪隻扯帶出幾滴血水飛濺,人命霍然傾倒。
紅麵鞋右手放開永不曾棄的利劍,食指指甲上一黃豆大小的血洞令其猶自痙攣,卻狠狠插進那一處凹陷。
黑衣黑巾蒙住了生的理由,他卻不想,不願,不甘死得莫名。
天色越發陰沉,原以為會是瓢潑大雨,卻隻有絲絲涼涼的細雨。深秋到初冬的過度,一縷一絲沁入肌骨的涼。
小樹叉上安睡的年輕公子不知何時也醒了,兩指間像是把玩摩搓著什麼,卻空無一物。他的嘴角仍舊彎著溫和的弧度,感慨道:“無趣……怎麼又像個小孩了,丟東西還是缺乏準頭……”
年輕公子摸摸下巴,似遇見了什麼難題,溫和的笑竟也透出些迷惑,又一番喃喃自語:“好像又有趣……小孩,大孩,或者是獸人禁錮?……難道家裏來人了?”那溫和的笑更是迷惑,偏轉頭望向小樹林深處,“沒見過家裏有這麼一位小小孩呀?我是最小的哦……”
年輕公子忽得跳下樹,手一揮,掉落的白色酒壺毫無聲響地落在樹根旁,那裏還有一盞青釉茶盞。他從懷中掏出一白瓷小瓶,倒出一粒藥丸吞下。隨即那溫和的笑透了苦澀,年輕公子似是自嘲般搖搖頭:“真是難吃……如若這裏也能禁錮獸人,我也不用吃這麼難吃的東西了。天地自有規製,禁錮之術在此亦不可施展。入鄉隨俗,當真如此。流浪放逐在此已有五年,然而十年期限未滿,家裏的人是不會在此時放棄我而另選繼承者。”他瞥一眼樹下的青釉茶盞,苦澀散去,溫和不失,“罷了,茶下回再喝。”隨即抬腳緩緩走向樹林深處,一步一步走得極慢。
而你究竟是什麼,總要讓我知道才好。
當然,指尖飛射的樹葉、穿透指甲的黃泥巴、來自這世界之外的二者,隻有天地知道。
不過,闖入這世界的二者之一的那絲靈魂如若被老天八卦地告知這一切,她沒準會咆哮,神經病啊你!神神叨叨念念碎碎,你才是獸人,你全家都是人獸!摳摳指甲,也學著念上那麼一句,罷了,根據牛頓定律,早知道泥巴受了擊打才改變方向速度,謝謝解惑,老天。拍拍大地,沉默是金。
沒錯,大地是沉默的。即使高峰拔起裂開大洋,即使鮮血灌溉,人肉作泥,大地總會以亙古不變的沉默胸懷接納所有,然後孕育機緣,開花結果。
如若所有迷霧般的不解,被吹散了好奇,便沒了邁出腳步的時驚時喜,亦不會愛上。那溫和不變的笑容亦永不變溫和。
如若一場美麗的邂逅,被預見了因果,便沒了對機緣的感恩幸運,同樣不會愛上。那蘇醒的靈魂亦是如此。
腳步緩慢輕響,樹林深處廝殺也因我的叫聲一滯,我卻不管不顧地一聲一聲地叫喚,菇頭!菇頭!
你怎麼了?
利落爬起身,飛奔而起,我緊盯著那被挾持的瘦弱身影,心髒不可抑製撲撲跳動。該死!快點!再快點!
青帶銅扣手上的動作立刻恢複,以菇頭為中心,防禦之時慢慢後退,以求最快脫身。
紅麵鞋為首一人低喝一聲,隨即退於後方,衣袖一抖,一柄飛刀落在掌心,手臂一甩,飛刀便向叫喊的小人飛射而來。
我隻顧向菇頭飛奔,所有一切都虛如淡影。驀地腦中一炸,腰部像被某人大力一扭,驚訝中側倒在地。
“破小孩!”
飛刀堪堪劃破肩上衣料,直釘在身後樹幹之上。
我雙手抱頭,那一聲炸響嗡嗡作響,腦瓜子疼得我全身縮起。太陽穴經脈一鼓一鼓脹痛,待脹痛稍減輕了些,我咬住牙想要爬起來,菇頭!菇頭!
剛一動,腦中又嗡嗡作響。
“破小孩!想死就站起來當靶子!”
“不準起來!”
“保命要緊!”
我抱住頭在地上打滾,好痛好痛!誰在說話!
“向左挪!”
“好孩子聽大姐姐的話!”
我全身縮得更緊,雙腳蹭地往左一滾。嚓的一聲,又一柄飛刀釘入地麵,哧啦一聲衣角撕破。
我卻顧忌不了這飛刀,上下牙摩搓著艱難地發出聲音:“你是誰?在哪裏?讓我……讓我去就菇頭……菇頭……”
“額,我是,我是……小朋友別害怕,我叫客,現在暫時居住在你的腦子裏,這裏道路通達便利,環境優美自然,居住條件優良,在此非常感謝您的無私幫助,以及……”
“別說話!頭好痛!”
我怒吼,實在無法承受這聲音帶來的疼痛,好似腦中經脈一寸寸爆裂。
那聲音果真不再響起,我徐徐吸氣呼氣,盡快消散腦中脹痛,再試著站起身。
身體一點一點站直,右腳後移就要飛奔的那一刻,轟的一聲腦中又一次炸響,我彎腰抱頭慘叫一聲,堪堪躲過又一柄飛刀。
“小破孩你聽著想要救人的話現在立刻馬上給我乖乖睡覺像你這樣丟了小命也救不了人命所以人命老娘來救!”
老娘來救老娘來救老娘來救……
嗡……嗡……嗡……
慘叫一聲之後,我痛暈了……
雙眼再一次一閉一睜,客再一次暫時拿到這具屍體的主導權。
哇!頭好痛!
你啊你,好好的吼什麼吼,搞得頭這麼痛!悲催!
客無語悲號,救了死嬰遇見死屍還睡了五年,還贖不了不小心借屍還魂的罪孽……阿門,求主救贖……
葉雁,哦不,現在應該改稱呼,客。客可沒有葉雁對疼痛的耐受力,早已倒在地上手腳撲打。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卻是愣愣地呈大字型仰倒,呼呼喘氣。
老娘來救……救你個頭啊救……
客手腳並用爬起,笨拙的動作花費相當長的時間,那充血的灰色眼珠卻一點一點冷卻,空凝無波。她微低的小臉毫無表情,卻在下一刻衝著飛刀來的方向,手足舞蹈,極為紈絝自負小公子爺相地咆哮:“誰扔的破刀快給本公主滾過來!”
太……太他娘的丟份了……
內心哀嚎,誇張的小臉上唯一雙眼睛冰冷無波。
這是大人的秘訣,即使內心怎樣翻騰,臉部絕不擺上真實的情緒。
葉雁的雙眼可以熾熱充血憤怒,但客的雙眼,已經習慣冰冷。
葉雁享受張揚的奔跑,客,冷靜於思考,遊移於利弊。
但此時,客卻不想因無法確定利弊得失而止步觀看,就當作,就當作為多出來的五年安睡,和再次感受到風,感受到的,生命,而表達的謝意。
客揚起得意的小臉,睥睨的模樣當真如高高在上的公主,“還不過來滾過來求饒!本公主沒準心情一好就免了你的死罪,不然本公主讓你生不如死,抄你家,滅你九族!”
雖是流落在外的皇族血脈,也是可以嬌生慣養、跋扈無知、眼睛長腦門上的吧……
果然,兩方人馬都詫異地望來,驚疑不定,紅麵鞋擔心上了當搞錯暗殺對象,青帶銅扣猜測娘娘是雙生還是根本不想讓公主回宮,所以讓平民之子假作皇子?
畢竟誰也不曾親眼瞧見娘娘所生是男是女。
還有一份運氣,雁首城那幾位皇子公主都是跋扈張揚的主。
客賭對了這份運氣,還有這些黑衣人的聰明腦袋,都他們會想得更多,更遠。
紅麵鞋的頭領手一揮,所有紅麵鞋立刻向客包繞而來。
為何己方這次輕易得知皇子下落而五年來暗查埋伏卻一無所獲?為何開始對方不像逃亡而似在誘敵?為何剛一入樹林就遭埋伏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