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勇敢地奔跑下去(2 / 2)

“小姑子,您不信的話可以仔細想想,您當初可是沒滿九個月的胎就把雁子生了下來,老爺是清秀公子哥,您也是溫柔嬌人兒,雁子若不是我日日夜夜照顧著,且不說先天不足,就隻說龍生龍鳳生鳳,雁子這丫頭指不定就得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可您看看,雁子現在多健康活潑,外人不知道的,看我們三人站在一塊,還會以為雁子是我這窮婦人養的野丫頭,您呐,是那大城裏來的貴小姐呢。”

“你!……”

年輕婦人終是聽不下去了,轉身朝王婆子發怒,可這怒氣又似乎突然被什麼阻滯,而不得成怒斥。我這會卻是沒什麼怒意,這樣奴大欺主的事已不是什麼新鮮事。我的娘親,出自小城裏小商戶的小姐,被培養成很是有“主見”的女子,比如說,她可以不顧外人眼光不顧一歲稚童來一出千裏尋夫。比如說,她對王婆子從來都是怒其惡其,卻從來不會製止。我對此,一直非常不能理解,卻隻是心裏不理解,臉上隻能是什麼都聽不懂。

王婆子瞧著年輕婦人惱羞成怒的模樣,眼裏對她的年輕美貌的嫉妒消散了不少,嗬嗬笑了幾聲又繼續說起來:“瞧我這老婆子說的是什麼瞎話,小姑子,雁子可真真切切是您千辛萬苦生下的,雖然模樣不怎麼像小姑子和老爺,但俗話不是說女大十八變嗎?雁子剛生下的時候,可不就是老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雁子可真真切切是位小姐,我這窮婦人是比不得。我呢就算是自己渴死餓死,也不能短了雁子的吃穿。今個兒一大早我就買了一條魚,足足三斤重,就想著給雁子弄頓好的。可沒想,雁子把魚拿去玩了,午飯這才耽擱。可真可惜那條大魚,花了好些錢,我自個兒都貼了錢進去。可不是說小姑子和老爺給的銀子不夠,隻是日日都像今日這般浪費糟蹋,小姑子和老爺寵著雁子,我也不敢多說什麼,隻是還沒到月底,日常的花銷又得要……唉,小姑子好不容易回來,可是要留下不走了?這往後銀錢也不需我這外人擔心了。”

我聽著王婆子絮絮叨叨,又看了眼收拾出來的行李,總結一句:小姑子您還是要走的,就爽快留下銀子。

母親自是明白王婆子的意思,也很爽快地從衣兜裏掏出一個粉色繡袋,以塞饅頭同樣的手法塞到王婆子的手裏,“雁子還是要拜托您了,我和黎家準備去左重大城裏去,這麼多年跑男闖北的也倦了,準備在那尋一間好的鋪麵定下來。等那邊收拾妥當,就來接雁子。這段時間,還得麻煩你了。”

王婆子手心一沉,可見銀子不少,正準備客氣著推托,聽完話登時詫異地衝口而出:“左重城?”話問出口才覺得聲量有些大,連忙幹笑幾聲,將繡袋反扣在母親手裏,“小姑子什麼時候走?我不是擔心您和老爺嗎?在左重城買鋪子定下來可是件好事大事,怎麼現在才告訴我?左右不過是照看雁子,在哪都一樣,便隨小姑子一同去?說不定老爺那正忙缺人手,我也能幫點忙?”

王婆子的褶子臉堆起討好的笑,每當涉及父親,她總會拋開平起平坐的姿態很是卑屈地討好著母親。

母親將手裏的繡袋又反扣在王婆子手裏,連忙抽回手,語氣中倒真有幾分怒氣和不耐,揮揮手道:“銀子你拿著,以後每月的會再托人捎來,不會虧了你。我馬上就走,那邊正亂,你們就別來添亂了。”說罷也不讓王婆子幫忙,徑直拎起剛收拾好的包袱匆匆離去。

我的腦海裏回放著母親臨走時回頭望我的那一眼,似愧疚卻又嫌棄不顧的一眼。我突然覺得自己就像他們二人推來拒去的裝滿銀子的繡袋,揣在王婆子的腰袋中。可我卻不是白花花的銀子,待被用得爛了破洞,再也都不住碎銀,就會被拋棄。

深秋裏的天縱是天高雲淡,一切事物都疏朗分明,但塵世中糾纏於人心的絲絲繞繞,仿若比春雨還要迷蒙感傷,卻不知何時能晴空當照。

隱隱覺得被拋棄的那一刻,我的心情很是沉重,跳脫的性子也難以讓迷蒙的腦袋驅動嘴巴說出什麼開心的話。王婆子追著母親的馬車叫喊了幾句,回來後一邊將繡袋塞進腰袋,一邊對我冷嘲熱諷幾句,至於什麼內容,我沒仔細聽。我怏怏地走出門想著去散會兒步,實際隻是漫無目的的閑走。

“雁子!”

我抬頭,發現不知不覺走到了木頭家的後門,他正從狗洞裏爬出來,手上牽著跟粗繩,身後一隻狗也從狗洞裏鑽出來,是小雜毛。

木頭笑著將繩子遞到我跟前,笑得燦爛無比,“今天是我的生辰,你是什麼日子生下來的?喏,這個送給你。”

我驀地想起來,今日,也是我的生辰。

我怔怔地問道:“是你的生辰,為什麼把它送給我呢?”

木頭依舊笑得燦爛,“給你的禮物,你也是要過生日的啊?下次的就沒有了。”

我抓過繩子,大喊一聲“跑”!小雜毛飛竄開跑,繩子扯得筆直,我和木頭緊追不放,奔跑中笑得最是開懷放肆,所有一切仿若耳邊呼呼的風,都張揚飄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