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那把火是叔父所放的,目的是要殺了他,徹底掌握家中的實力,因為他常常來這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毀屍滅跡。她看著他深邃的眼眸,他一直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嗎?指尖觸碰到回雪劍冰冷的劍柄,她還是可以,為他做一些事情的吧。
她毫不費力地從下人那裏知道了他叔父的住處,可惜,她低估了他的身份,高估了自己的實力。單槍匹馬的她被府上的暗衛打得遍體鱗傷,她什麼都沒有說,也許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吧,回雪劍依舊在手中閃爍著微弱的熒光,然而當她精疲力竭地倒地後,暗衛們的劍卻始終沒有劃開她的脖頸。“送她回去,年輕人畢竟是太年輕了,意氣用事總該有個盡頭。”她連眼睛都已睜不開,隻是聽著聲音沉穩厚重,也許這就是他的叔父了。
傷痕累累的她被送回到他身邊時,他攔腰抱起她,沒有理會在場眾人或驚訝或不屑的目光。玄色的衣裾微擺,融入如墨的夜色之中。“劍霜,不要再為我做傻事了。”
她蜷縮在他的懷裏,半夢半醒,看不到,他眼中閃爍。
從那以後,他再沒來看過她。她是惹他生氣了嗎?她的衝動害了自己,連累了他。又怎麼能怪他?
一月之後,另一位女子踏入了她的暖閣。那位女子名為燕尤,翩若飛燕,天生尤物,是他諸多妾室之一。
“你知道他的身份嗎?萬人之上的秦王,是你這樣的江湖女子可以攀搭的麼?”
“他待你好,也不過是看在你武藝出色,你以為那把火是誰放的?當然是大王自己,不然你又怎麼會心甘情願替他去殺呂不韋?”
“可是你太沒用了,你太讓他失望了。”
“記住你和大王身份的差別,你永遠都沒有資格陪在他身邊!”
如夢初醒。
令人頹廢的現實將繽紛的夢境打碎一地,每一片都似沾著鮮紅的血,過往的一切,觸目驚心。
原來竟是這樣。
她無數次猜測過他的身份,也知道他應是王侯貴胄之類,卻從未曾想過是這樣的結果。一代君王,的確不是她這樣的江湖女子應該接觸的。可笑她居然還為他生死以赴,他從未愛過她吧,就算是又怎樣?君王之愛,雨露澤被,她無福消受。
她不知道燕尤是何時離開的,不記得她跟自己說了什麼,不理解自己是為了什麼而木然地點頭。
她以為自己已淚如雨下,一轉身,銅鏡中的女子麵若綾素,不見悲喜。指尖無力地觸上蒼白的麵頰——沒有眼淚,
一滴也沒有。
哀,莫大於心死。
幾天後,劍霜在那位妾室的安排之下,以“假死”之名離開了鹹陽宮。她沒有回頭,腦海中持劍而立的男子背對著陽光,向她伸出手來,微笑如水。
如果這樣離開的話,他心裏也會輕鬆一些吧。以前師父授這柄回雪劍給她的時候說,她的父親是秦朝最出色的大將軍,憑劍即可相認。而她的命定之人,則是持有流風劍的男子。但是,很久之前,‘流風回雪’被下了千古的詛咒,劍的主人生生世世不能相守。
當時她聽了,隻覺得好笑;現在想來,那時的自己,又是多麼可笑?
她不恨他,也不怨他,隻可惜自己沒能早日找到父親,不能借此光明正大地陪在他身邊。鹹陽宮的一切,像是一場夢,夢中有位叫長卿的男子,那樣深沉地愛著她。就在她踏出鹹陽宮的一刹那,這場夢,灰飛煙滅。
顧盼流轉,隻為你。
巧笑言兮,隻為你。
如今的我,又何必再強顏歡笑、戀戀不舍?
多年後,蒼梧郡。
“聽說了嗎?始皇帝開始修築長城了!”茶樓盡頭,紫衣的女子微微一笑,拿起回雪劍,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不是英雄,你不在我的身邊。
走天涯,一把劍握在手間。
漫漫路,踏破鐵鞋無覓處。
相思苦,刻骨銘心情不古。
文—涼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