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很好,出手都是大門派的絕學,並且使得行雲流水,毫無怠滯。”洛白衣頓了一下又道,“但如嫣兒所言,他還不能威脅得到你。你為何如此畏懼他?”
名嫣駁道,“我並不是怕他。但當時的情況比較特殊,我暫為趨避而已。若非如此,我又怎有可能留在這裏讓你找到?”
洛白衣沉默稍許,忽道,“不對!”
“何事不對?”名嫣以為露了馬腳,不由得一驚。
“我的飯還沒有做好,太不對!”
名嫣一愣,旋即惱道,“你!你竟戲弄於我!”
洛白衣瞧見名嫣目光閃爍,心知有異,又不欲強問,故而打岔。但見名嫣上當著惱,不禁笑道,“飯是真的沒有做好啊。”
“哼!”
“我們一起做吧。吃過飯,我再陪嫣兒去浣洗衣服。”
名嫣半嗔半笑,道,“好!”
兩人吃過飯,一起來到溪澗,洛白衣跳到一顆露出水麵的幹淨的裸岩上坐好。名嫣則走去繼續浣洗。
名嫣素綠衣裹身,若非身段玲瓏,氣質殊異,隻見平凡。洛白衣聽著嘩嘩水聲,又見名嫣的雙手已被冷水凍得紅彤彤的,便笑道,“嫣兒,你怎麼不使內功護住雙手?”
名嫣抬頭一笑,反詰道,“用內功護手浣洗,豈不可笑?”
洛白衣又道,“嫣兒,你浣衣時讓人看來毫無生疏感,簡直就是個浣紗人,你是怎麼做到的?”
名嫣咯咯一笑,嬌道,“你這般少見多怪作甚?”
洛白衣答不上,便道,“趁此機會,我們再分析分析那個…”
“打住!”
名嫣撥水向洛白衣打去。
洛白衣飛身而起,避開水花,落回又笑道,“嫣兒,你怎地撥水打我?這麼冷,你不怕我染寒麼?”
名嫣笑道,“這樣就染寒,你唬得住誰?”
洛白衣道,“那為何叫我打住?”
名嫣一笑,道,“方才你說到一半就叫我陪你做飯,中間我可沒有提及其他。現在我浣紗,你要陪我,便不許造次!”
這本是洛白衣讓著名嫣,名嫣反倒以為利,洛白衣卻也隻得認栽,道,“好,那我就好好陪你浣紗。”
名嫣繼續浣衣,一麵笑道,“大家總說你風流公子,美貌風流我早已見識,不知文采如何?不如趁此機會,表現表現,填一首浣溪沙悅我。”
洛白衣正有情趣,便道,“恭敬不如從命咯。”
名嫣隻是揚嘴一笑,又繼續浣衣。
“一曲清溪動碧思,”洛白衣想到即念出來,名嫣聞聲即停止浣衣動作,望著洛白衣示意繼續。洛白衣一笑,又道,“伊人在水浣紗衣。嫣然巧笑蕩神兮。”
名嫣臉色微紅,洛白衣並不繼續念下半闋,卻慢慢地笑起來,越笑越開心,似有不能止之勢。名嫣本隻是有些嬌羞,這時不知洛白衣在笑什麼,卻明顯針對自己,一時羞得左右不是,嗔道,“洛…”名嫣猛地想到原是為了這個稱呼,卻又心道,“若是好笑,方才他怎麼不笑?”嘴上卻改口道,“你,你笑什麼!”
洛白衣見名嫣不知無措,越看越嬌,悠然念道,“倩得薰風染綠衣。國香收不起,透冰肌。略開些子未多時。窗兒外,卻早被人知。越惜越嬌癡。一枝雲鬢上,尋人宜。”念罷又笑。
名嫣笑道,“你的浣溪沙還沒有下半。”
洛白衣笑止,道,“好,你仔細聽著。”
“洗耳恭聽。”
“路遇風流佳公子,鼓動青春少女心。無端借問百年期。”
名嫣聽了噗哧一笑,隨即不能停止。
洛白衣也一樣在笑,卻問,“嫣兒,你何故大笑?”
名嫣忍住笑道,“洛郎,你好不知羞!我們都拜堂成親啦,你卻滿口風流青春,公子少女,怎不惹人笑?”
洛白衣道,“本是你叫我風流公子的。”
名嫣道,“我幾時叫你風流公子了?就算叫了,我可沒說我是青春少女。”
洛白衣卻道,“我是風流公子,你便是青春少女!”洛白衣望著名嫣嬌紅的臉蛋,越看越似少女,便又道,“嫣兒,你是不是練了什麼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怎麼看起來比我還要年輕幾歲?”
“你這是在恭維我麼?”名嫣道,“比你年輕幾歲,你來莊裏怎麼叫我夫人?”
洛白衣道,“我們都拜堂成親啦,我當然可以叫你夫人。”
名嫣咯咯一笑。
洛白衣又道,“嫣兒,你自稱樣樣都會,你會跳舞麼?”
“這有何難?”名嫣笑道,“你看!”
隻見名嫣起身,雙手在身上擦拭幾下。這個動作平淡如水,洛白衣心神卻是一蕩。名嫣的右手卻已伸出,憑空一抓,手上就多出了一根枯樹枝,三跳兩跳,右腳單立,右手握著樹枝一齊刺出,同時左手伸展開來,左腿平平伸向後方,便是一招“梁上飛燕”。隨即扭頭笑看洛白衣,收回架勢,接著一招“燕子回返”,緊接著又一招“天女坐環”,雙腿一環,左手中指食指捏住劍訣,在樹枝上一拂,騰地躍起,又接著一招“遊龍戲鳳”,邊遊邊笑道,“浮生浪跡笑明月,千愁散盡一劍輕!”
名嫣收住招式,對著洛白衣一笑,道,“洛郎,怎樣?”
這些劍招華而不實,洛白衣沒料到名嫣會使出這麼一著,卻也看得呆了,被叫回神,讚道,“好看!”又道,“可是嫣兒,我說的…”
“跳舞更有何難?”名嫣扔了樹枝,雙手上下輕擺,即時起勢,接連幾個動作,細看卻是“黃鵠翔天”“鳳凰來儀”“鼓雀尾”。洛白衣認出這是《驚鴻舞》,不覺抽出腰間竹簫,即吹起《鴻鵠千裏》助舞。
一舞既畢,洛白衣心神蕩漾,久久才道,“嫣兒,你怎會有如此高超的舞藝?”
名嫣一笑,道,“風塵樓的花魁都是我教出來的,你說呢?”
洛白衣恍然一拍腦袋,笑道,“噢,我竟忘了。”
浣洗已畢,兩人又閑語一陣,不知覺間已到了正午。
洛白衣進入茅屋,看著簡舊的床,笑道,“嫣兒到哪裏都精致,小小的茅屋,簡舊的一張床,都散發著主人的光彩。”
名嫣回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習性。”
洛白衣指著林子又道,“那邊兩個土洞呢,是你挖的麼?”
名嫣才知洛白衣戲弄,卻笑道,“那是本…噢!該不會是你夢中跑來挖的罷?”
洛白衣笑著搖頭,兩人又談笑一陣,說到早上的黑衣人,洛白衣道,“他究竟是什麼來曆?”
名嫣微微苦笑,“就讓他是什麼來曆吧!我們在這裏再等一日,若他敢來倒好,若是不敢,我們便去找他出來!”
洛白衣點點頭。
洛白衣守在名嫣身旁,閑語簡談,隻等黑衣人真有膽量再來滋事。炊煙又起,斜陽微冷,林子盡處珊珊然走出來兩個人——
卻是柯靈秀和洛無心。
洛白衣見到洛無心,驚訝之餘,即想到洛無心必是從千雲羅那裏問得路徑。
果然,洛無心告訴洛白衣自己是依照千雲羅指示的方向找到明卷僧廬,不見有人,一路探訪,在半路上碰到阿虛穀,這才找來。
洛無心看見名嫣和洛白衣親近,神色頗有些尷尬,隻跟名嫣略微照了個麵,還不知如何對話。
柯靈秀見洛無心不說話,走到正在炊事的名嫣身旁,笑道,“需要幫忙麼?”
名嫣大方一笑道,“求之不得。”說著讓開身子,給柯靈秀一個位置。柯靈秀本就是故意支開自己,便接過活兒。名嫣會意,讓開身子卻不走開,不時過來幫忙。
洛白衣和洛無心來到白可人墓碑前,洛無心看著墓碑上的字,奇道,“姑姑?是誰的姑姑?”
洛白衣道,“是嫣兒。”
“嫣…”洛無心聽到“嫣兒”二字,猶是意外,剛吐出一個“嫣”字,“兒”字卻不敢問出來,“嫣姐姐?”
洛白衣聞言頗為驚喜道,“你叫嫣姐姐?”
洛無心淡淡一笑,道,“我們一路找你不見,便去找水鏡夫人,從水鏡夫人那裏得知了一些事情。”
洛白衣一時立著不語。
洛無心也不詢問隱情。
兩人在白可人墓前默默佇立著,直到柯靈秀遠遠地呼喊吃飯,洛白衣才笑道,“我們回去吧。”
洛無心應了一聲“好”。
高人雅士吃飯是如何一副模樣,不得一見。名嫣和洛無心收拾碗筷,不刻四人已走出茅屋,天色已夜,便在空地上生了一堆火,樹枝枯葉,嗶嗶啵啵,人卻靜默。
洛無心本有許多話要問名嫣,路上也仔細想過問什麼,不問什麼,此刻卻一句也問不出來,隻靜靜地同柯靈秀坐在一根枯木上烤火,倒也恬然。
洛無心持著一根樹枝撥撥挑挑,火光映著白皙的臉蛋,唇邊眉梢,分外動人,卻不知在想什麼,忽然笑道,“水鏡夫人本不打算告訴我,卻說漏了嘴,說多海…”洛無心吐出多海二字戛然而止,一時不知如何繼續,便又低頭撥挑。
名嫣卻笑了笑,問道,“多海好麼?”
洛無心不能趨避,抬頭笑道,“我想他們都很好,自從寄了第一封信之後,就沒有寄第二封了,該是生活得愉快。”
“或是雪蓮難尋。”洛白衣一陣愧疚,“明日一道去大雪山如何?”
洛白衣不提回孤落客棧。
柯靈秀和洛無心自然覺得好。
名嫣撥了撥火,故作輕鬆道,“我不能再做名夫人啦,見到逝煙,不想瞞他,也不想看他知道真相後的樣子…多海摘到雪蓮之後,需要好的內功心法,我寫出來交給洛郎帶去即可。
“我在這裏多陪陪姑姑。”
洛白衣卻道,“嫣兒,我們一起。”
名嫣不允,“洛郎,多海抱病在身,不宜操心過度,待她好了再來尋我,把一切都說明白,如何?”
柯靈秀接道,“待多海好了再說明白,確是最好。”
洛白衣看著名嫣道,“嫣兒,你想聽故事麼?”
名嫣“嗯”了一聲。
洛無心左右看了看,笑道,“我也想聽!”
洛白衣便道,“據說很久很久以前,王屋裏有一隻花貓。這隻花貓很厲害,老鼠們都怕極了它。可有一天,老鼠堆裏出了一個人物,雖然也沒有花貓厲害,可它有手段,它威脅花貓說若花貓再如何如何,它便用同樣的手段對付花貓…”
洛無心笑道,“它對付得了麼?”
柯靈秀隻靜靜聽,名嫣隻靜靜地笑。
洛白衣道,“它就用同樣的手段對付花貓身邊的小貓咪們。”
“哈哈哈。”
四人不禁齊聲而笑。
洛無心又追問道,“然後呢?”
洛白衣攤攤手道,“花貓一時也被唬住。”
洛無心笑道,“若我是花貓,非追著那隻老鼠不放。教訓它不得!”
洛白衣道,“白貓知道後,就是這樣跟花貓說的。”
名嫣笑道,“之後花貓又恢複了往日的氣派。”
柯靈秀道,“而那隻老鼠,還藏著吧?”
名嫣尷尬地頷頷首。
夜色已濃,四人各自去休息。
洛白衣豈會料到白天被拿來逗笑的兩個土洞,此時正好被自己和柯靈秀各分去一個。兩人在土洞裏大概鋪了些草料,就入定休息了。
洛無心與名嫣在茅屋裏,點著一盞青油燈,不似洛白衣與柯靈秀兩人坐定就睡。
洛無心脫了外套,鑽入被窩,等著名嫣上來說些話,卻見名嫣褪下寒衣,卻不停住,直至脫了個幹幹淨淨,一絲不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