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處(2 / 3)

“為什麼?”

胤禟將附近幾個棋子一圈,“此種局勢稱為‘劫’,若輪白子,則可吃掉黑子,若輪黑子,則可吃掉白子,如此循環往複,棋局便無解。應先在別處落子,再行應劫。”

展念想起那女攤主所言,喃喃道:“欲去而不得是為劫,欲去而不得……”忽有些明白起來,收回方才的白子,另落別處,笑道:“我不與你糾纏,也就沒有所謂的‘劫’了。”

胤禟亦笑,“棋局唯黑白,安得不糾纏?”

兩人邊下邊玩笑,轉眼黃昏將近,棋盤上密密麻麻,已無處可下,展念頭大地看著完全出乎意料的棋局,本欲圍住黑子,結果卻是二子糾纏一處,如膠似漆,難分難舍。入目非黑即白,藤蔓一般覆滿棋盤,展念望著棋局,沮喪道:“白子雖然在外,可是左衝右突,卻還是翻不出黑子的手掌心。”

“黑子雖然在內,可是上求下索,無一不是為在外的白子籌謀。”胤禟頗有意趣地解道:“看似在外,實則在內,看似在內,實又在外。”

展念崩潰地丟了棋,打個哈欠問:“怎麼樣,是誰贏了?”

胤禟笑回:“誰也沒有贏。”

展念苦笑,“多謝你讓我。”

“非也。”胤禟出神地盯著棋局,若有所思,“黑子本循規蹈矩,奈何白子不講章法,遇之則方寸皆亂,無可奈何之事。”

展念大腦仍是一片空白,隻傻笑幾聲,“看來我是亂拳打死老師傅。”

正此時,帳簾卻被猛地掀開,隨著佟保一聲不滿的製止,“八爺!”

暮色黃昏裏,來者正是風華已極的胤祀,皎月色長袍,如清夜明月,在夕陽下泛出不合時宜的色調。直直盯著展念,半晌又轉向她的衣袖,目光驟然一縮,緩緩道:“姑娘自言重傷,我本不信,如今方信了。”

胤禟聞言,眸中亮色隱去。展念皺了皺眉,隻靜靜看著胤祀。

因她坐著,胤祀便蹲下身,“昨日黃昏,姑娘卻未回營,可是因我之語?”微微垂眸,“我知姑娘於我無意,昨日所言,不過賭氣。”

“於你無意?”展念苦笑,“八爺,中秋之夜,我已應你。”

“既已應我,姑娘寧與九弟鬥棋言歡,卻不肯見我?”

展念眸色有所觸動,移開目光,“昨天說完那樣的話,我以為你不想見我。”

胤祀輕歎,“既已許諾,怎會反悔?”說罷凝視著展念,兩人對視片刻,不由會心一笑,胤祀起身,“天色已晚,姑娘好生休息。”

展念眉眼脈脈如水,笑意嫣然如微芒星辰,輕輕點頭,目送他遠去,待胤祀背影消失,臉上的笑才慢慢褪了,雲淡風輕地起身,對胤禟道:“我先走了,你早些休息。”

胤禟觀察著她的神色,“終是看透了。”

“愛一個人究竟是什麼樣的,我本以為我了解。”展念笑了笑,“可即使演過那麼多悲歡離合,卻還不如這一悟來得明白。雖然我跟你說過,愛是發自內心的,你愛了,便懂了。可其實我沒愛過,又哪裏會懂呢。如果我還能回到我的家鄉,我當比從前演得更好。”

“既沒愛過,如今這一悟,是從何來?”

展念笑而不答,轉身離去。

愛是發自內心的,被愛了,便懂了。

佟保入帳,順著主子的目光望了一眼那藍衣女子,心中不平,“主子敬八爺為兄長,如此相助,可八爺奪人所愛,難道不怕主子一怒之下……”

“奪?”胤禟眸色無波,“他光明正大,展念心甘情願,我有何可怒?”

佟保不滿,“雖如此,說到底,八爺是信不過主子。”

“他自小備嚐人世炎涼,小心謹慎,步步為營,才有今日的地位。本就孤僻多疑,前日間老四又倒戈投向太子,難免更加不安。”

“那八爺是打算,以展姑娘作為籌碼,萬一主子不願助他,便對展姑娘……”

“未必。”胤禟麵色平靜,“比起感情,他更信恩情。倘若日後,我不喜歡展念了該如何?”

佟保愣住,“該,該如何?”

“在合適的時機,以合適的方式,將她‘讓’給我。”

佟保震驚,“所以,假如日後感情不再,割愛之恩尚存!”冷笑一聲,“八爺這一番籌謀,未免低估了主子。”

“亦低估了展念。”胤禟神色淡淡,“隻怕他難以收場。”

兩個月的塞外之行轉眼結束,一行人浩浩蕩蕩拔營回京,按說展念此級別的丫鬟,隻得跟在儀仗隊後步行回京,而胤禟念她傷口未愈,命與知秋共乘一車,待遇同高等宮女。

走走停停,抵京已是九月中。當天路途伊始,胤禟便將展念提到自己馬車中,展念不由奇怪,“為什麼把我叫到這裏?”

胤禟平靜道:“知秋那一行車馬人等是入我王府,我與八哥有事要議,此車是入八貝勒府。”

展念聽了便不作聲,若剛來此地,她入八貝勒府應是從容不迫,然而幾十天過去,竟生出了些心怯,“八爺為何願意收我入府呢?”

胤禟不動聲色,“你認為呢?”

“雖然他說喜歡我,”展念搖頭,“我卻覺得不是。但如果不是喜歡,那隻能是利用,可他究竟在利用我什麼,我始終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