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似雙絲網(1 / 3)

展念吃驚,麵色可疑地泛上紅暈,“你你你你你,不是看不見嗎?”

胤禟眉眼溫柔,一瞬不移地望著展念。眼前人麵容姣姣,目光皎皎,明月拂花影,花色更盈盈,“明月出矣。”

展念抬首,枝葉縱橫,無數罅隙篩漏細密月光,正上方的空缺處鑲嵌一枚小月,銀輝灑落,不偏不倚覆了自己滿身,不由更加窘迫,如同是被天上月窺破了玄機,麵上紅霞更盛,清冷月光下更顯嬌豔,欲掙脫他懷,“男女,男女授受不親。”

“授受不親?”胤禟注視著她,“你不信,我亦不信。”說罷,將展念往懷中一攬,順勢輕抬她的右手,就著月光細看。

夜色朦朧間,展念亦不曾真切瞧過自己的傷口,盡管知道必是可怖,目光仍是不由自主隨了過去。大半染紫的衣袖猶有鮮血緩緩淌下,濕漉漉一片,不由道:“髒,別看了……”不知是不是錯覺,展念隻覺胤禟的蒼白麵色在月下更見蒼白,見他還要掀她的衣袖,心下抽痛,“別看了,男女授受不親,不許看。”

胤禟如同未聞,衣袖已被劍刃斬斷,輕輕一掀便可見其下傷口,鐵鏽殷紅交加的大片血跡間依稀可見皓皓手腕,一條狹長血口自手腕延伸至手肘,深可見骨,皮肉翻絞,凝固後的景象讓展念胃中翻騰,幾欲作嘔。胤禟的手顫抖得厲害,帶動著展念的傷口隱隱作痛,展念忙放下衣袖,小心抽回手,看向胤禟,卻見他眸色悔痛無措,情緒全然失了分寸,往他懷中靠了靠,“你別擔心,會好的,以後可以慢慢彌補嘛。”

“彌補?”胤禟艱難重複二字,對上展念的眸,“若凡事皆可彌補,何來‘後悔’二字?”

展念避開他目光,隻覺那目光背負的東西太重,壓得她喘不過氣,忍不住低下頭,沉默。

低頭之時,烏發上的掩鬢正撞入胤禟視線,藍色蝴蝶翩然欲飛,其上垂墜的月長氤氳出溫柔的幽藍光芒,隨著展念低首彼此碰撞,發出細碎的輕響。

胤禟良久不語,展念詫異抬頭,卻見他對著自己的掩鬢恍惚出神,趁機強行轉移話題,“我的掩鬢好看嗎?”

胤禟移開目光,“你喜歡便好。”

“當然喜歡,日日都戴著。可是知秋說掩鬢本該是一對,不知為何,八爺隻給了我一個。”提起胤祀,展念不由沉默下來,胤禟亦沉默不語,兩人間陷入詭異的無言。

展念道:“困了,休息吧。”

“好。”

“你別死。”

“好。”

展念枕在胤禟肩頭,困倦漸濃,意識漸弱,又打了個哈欠,“給我唱首歌。”

胤禟抬手輕撫她鬢邊蝴蝶,輕聲而歌。

雙眼閉上後便似千鈞重,展念模模糊糊地說:“這是中秋夜……倉央嘉措的歌……什麼意思……”

“東山崔嵬不可登,絕頂高天明月生。”胤禟的聲音有短暫的停頓,“紅顏又惹相思苦,此心獨憶是卿卿。”

“母親……”

胤禟心中疼惜,攬著展念的雙手不由緊了些,“別怕。”

“胤禟……”

……

晨曦微光初明,溫柔拂過林間安睡的兩人,一層,一層,層層的光芒有如絲縷,一絲,一縷,千絲萬縷如針腳細密的錦緞,隔開紅塵紫陌的喧囂煩惱,隻餘天荒地老的光明幸福。

“展念。”

朦朧間聽見有人輕喚,展念動了動身,皺了皺眉,緩緩睜開眼,眸色尚有迷蒙,似是疑惑此身何處,半晌,眸色漸漸清明,唇角也隨之帶出笑意,“胤禟。”

胤禟眸色如秋日荒原的朝陽,“走,我們回去。”

展念扶著樹慢慢起身,打量胤禟的檀色衣衫,“幸好你這衣服顏色不錯,血跡幾乎看不出來。隻是我……”

“昨日圍獵大宴,眾人大多尚在酣睡,趁其酒醒前回營,不至引起過多是非。”胤禟領著展念,刻意避開昨日打鬥處,穿過密林,挑營地人少處行走,並未引起太多注目。

佟保本立於營帳外,見了兩人,神色明顯一鬆,再一打量,神色又現驚懼,隨著二人進了帳,“撲通”跪倒便磕頭,“奴才死罪,甘願領罪。”

“去請孫太醫。”胤禟神色淡漠。

“是。”佟保忙退出帳外,跟門口的另一小廝耳語幾句,便回帳繼續跪著,道:“昨夜圍獵大宴,奴才見八爺在,便知事情有變,帶三五人入林暗查,卻遇到些蒙古人,似也是在找人,彼此不清底細,黑夜裏在林邊動了手,驚動巡邏士卒,趁士卒捉拿蒙古人之時,奴才怕生事端,便領人趁亂溜回。此事報與皇上後,皇上為兩族修好,隻將那些蒙古人暫押,加強阿拉騰河戍衛兵力,又命士卒戍守林邊,以防有人借為掩護潛入大營,卻不興兵入林搜捕。奴才因此再難入林,導致主子與姑娘受傷,非死不足謝罪!”

展念忍不住道:“為什麼要趁亂溜回?趁亂趕緊入林找人不是更重要的事嗎?”

“奴才本以為,為肅清那些蒙古人的同夥,士卒會大舉入林搜捕,倘若未及時找到主子,反被抓獲,則難以解釋,對主子不利。”

“就說主子去林中散步,很晚都沒回來,所以派人尋找啊。”

胤禟聞言一笑,佟保神色無奈,“昨夜是圍獵大宴,主子未出席,皇上之所以不追究,是早知主子不喜夜行,倘若發現主子私下出去,隻怕……”

“這些蒙古人被有心利用,亦是可憐。”胤禟搖頭,“即日起,推去萬事。隻說我昨日黃昏林中散步,偶感風寒。”

展念又忍不住道,“昨晚林中出了亂子,你卻黃昏的時候在裏頭散步,這理由不是很假嗎?”

佟保皺眉思索,悟道:“正是要顯得假。皇上顧念兩族修好,所以必定不願蒙古人重傷皇子的消息傳出。主子此舉,乃是點到即止,想來皇上私心裏,定是讚譽有加。”

展念笑了笑,看向胤禟,“我倒覺得,他是怕消息傳出去以後,兩族關係緊張,局勢動蕩,於百姓不利。何況,那些人是被漢人利用,若說破壞兩族修好,漢人也有責任,可是被暗殺這事上不了台麵,如果隻說被蒙古人所傷,其實無形中加重了他們的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