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中人慢慢平複，卻仍顫抖著瑟縮在自己懷中，胤禟麵色蒼白，聲音悔痛交加，“對不起。”
“不知者無罪。”展念勉強開口，濃烈的血腥氣讓她不安，“我是不是……弄到你傷口了……”
胤禟胸口急劇起伏幾下，麵上仍是淡淡的，“無妨。”
展念喘息著依偎在胤禟身前，聲音逐漸涼薄，“那以後，我隻當沒有父親。為了養活自己，去做了……戲子。”
“難怪你……”
“特別收放自如是麼，”展念笑意亦涼，“可我唯獨不會哭，那以後再也不會了，身為戲子，我為此飽受詬病，可是，真的不會。明明心裏很難過……偏偏那時候要演幸福的戲，所以給自己洗腦說我很開心……我對不起母親……”
胤禟聽著她語無倫次的話，心疼道：“你最對不起你自己。你在用父親的過錯懲罰自己。”
“懲罰自己？”展念思緒紛亂如麻，“我是保護自己。不接受，不給予就是保護。我因為八爺送的掩鬢心動了，我沒有控製住自己的心，所以我受到懲罰了，他一點也不喜歡我，我卻有期待，我輸了，我變得卑微了……”
“如果……”胤禟猶豫片刻，不死心般問道：“沒有那枚掩鬢，你還會跟著八哥嗎？”
展念恍惚一笑，如秋風中零落的花，“如果沒有那枚掩鬢，我會更開心地跟著他。”
“此言何解？”
“我怕被別人了解，雖然貼心，卻也危險。”
胤禟輕擁懷中女子，自言自語般道：“海棠、藍衣、蝴蝶，展念，了解你的是我。”
“我知道。”展念低語，“八爺有時會約我出去看星星，給我講天上星宿，講參商二星永不相見，講牛郎織女一年一會，可我倒更喜歡和你看星星，一邊吃酒糕一邊胡說八道。我做了許多年的戲子，聽了太多故事，所以不大樂意聽故事，更願意聊一些有趣的話題。”
胤禟仰頭望著漆黑如墨的夜空，輕勾唇角，“不是‘和我’看星星，我看不見星星。”
展念固執道：“就是和你一起。”
胤禟擁著展念的雙臂忽然微微收緊，語調上揚，笑意明媚，“展念，你當真對我無心？”
“自戀！”展念見他笑，心下不由也添幾分輕快，忙掙脫他的懷抱。並未如何用力，卻見胤禟身形一倒，霎時驚慌，跪在一側急喚：“胤禟！”
胤禟悶咳一聲，欲撐起身卻又倒下，兀自笑了笑，亦喚：“展念。”
展念握他的手，冰冷，又探他的氣息，微弱，咬唇控製住翻湧蔓延的軟弱，輕輕推他，“你起來。”
胤禟搖頭，仍是笑，“我累了。”
“你起來，起來，起來……”展念初是喃喃自語，漸漸卻如哀鳴，單手環住他的背，奈何力不從心，遂雙手環住，右手錐心刺骨的疼痛和內心的慌亂驚懼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猶如雌獸悲號，“起來！”
“放手……”
“你起來……”展念拚盡全力，將胤禟重新扶起靠好，右手尖銳劇烈的疼痛讓她冷汗盡出，渾身顫抖，虛脫地靠在一旁，牙關緊咬，不吭一聲。
胤禟的神色顯出怒意，“你不要右手了？”
展念亦怒，“我要你的命！”
胤禟一怔，苦澀漫上眉眼，緩緩道：“我沒事，歇一夜便好。”
秋夜涼透，展念解下披風，蓋在胤禟身上，胤禟皺眉欲擋，“護好你自己。”
“閉嘴！什麼時候了還逞強！”
“並非逞強，”胤禟回，“隻是不願你委屈。”
展念心底隱痛，強笑道：“吹點風不委屈，隻要這一夜把你看好，你可以慢慢報答，長遠看還是劃算的。行了行了，你今晚怎麼這麼婆婆媽媽，亂七八糟。”見胤禟神情固執堅持，想了想，取過披風，重新披在自己身上，然後傾身擁住胤禟，為避傷口，遂將頭枕在他肩上，“披風還在我身上，這樣不算委屈了吧？”
胤禟一驚，“如此不是更加委屈？”
“我一個戲子，不信什麼男女授受不親。我隻覺得這做法可行，沒什麼委屈。”
胤禟笑容愈加明朗，“你今晚之所為，也甚是亂七八糟。”
“行了行了，天亮以後，就忘了今晚吧。”
“就像忘記初見那一晚，是麼。”胤禟淡淡反問。
“是。”
胤禟不語。天亮？平生第一次，他希望黑夜綿長無盡，然後萬物亙古荒蕪，天地重歸混沌，他與她同化塵土，也是永不分離的姿態。
“喂！”
胤禟回過神，“怎麼？”
“我說話你要回我的，不然我害怕……害怕明早發現自己抱著……睡了一晚。”
胤禟默了片刻，“我很狼狽吧。”
“……你要聽實話？”
“實話。”胤禟眸色隱有黯然。
展念抵在胤禟肩頭輕笑出聲，微側了頭，在他耳畔低語：“你是英雄。”
“……”
“從我來到這裏的第一天，你就在保護我，我每天好吃好喝，又沒什麼活。你今天和四皇子翻臉，從林中策馬而出的那一刻，我還以為你踏著七彩祥雲……”展念情不自禁看向胤禟，因知他看不見，所以任由眸色流露，深深地、長久地凝望著。
雲層散去，月光入林。恍惚間，展念隻覺天上的點點清輝盡皆倒映於胤禟眸中，透出讓人心悸的神采。
展念仿佛要被那眼神吸進去了。
“傻丫頭，怎麼這樣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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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李白《三五七言》——“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