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飄零久(1 / 3)

作為晚睡晚起的現代人傑出典範,展念醒時已日上三竿,一個激靈爬起來,下意識便要摸手機,見到周遭景象才緩緩清醒過來,苦笑一聲,自言自語道:“這個夢還沒醒呢……”

知秋上前笑道:“姐姐可算醒了,占著我的床榻睡了這許久,若不是九爺讓我留下,我早去看眾位皇子圍獵了。”

“打獵嗎?那有什麼好看的。”展念哈欠連天。

“姐姐沒聽說?今日圍獵,蒙古王爺可是帶了四公主前來,這四公主是草原第一美人,能歌善舞又精通騎射,誰不想一睹其風采呀。”知秋越說越興奮,“不行,明日我必要前去一看,加之明日有眾皇子騎射競技,皇上又下了旨,隻要主子許可,下人們可入場觀賽,到時我們求一求九爺,他定會應允。”

展念不感興趣道:“我還是更想多睡一會兒,你去求吧,別帶上我。”

知秋把展念迎下床,又是端水又是梳頭,迭聲道:“我一個人有何趣味,再說,姐姐是侍書丫頭,同九爺更親近些,你不出頭,誰敢先提?”展念想了想,反正如今沒網沒電的,閑時無所事事,不如前去開開眼界,遂答應道:“好,我等下同九爺說。”

“展念。”帳外胤禟低喚。

知秋興奮地戳戳展念示意,展念點頭笑她,“出息。”掀起帳簾,見胤禟一身玄青常服,眉眼淡漠桀驁,隨意一站都是氣度飛揚,不禁眼前一亮,漫不經心笑道:“九爺親自前來,是有何見教啊?”

藍衣裙,雙平髻,眼波溫和如水,漣漪微微,胤禟移開目光,不動聲色道:“八哥邀你共進早膳。”

“真的?”展念且驚且喜,但轉念一想,“你也一起嗎?”

胤禟板著臉轉身,“八哥的原話,是讓我帶上你。”

展念跟在他身後,加緊幾步湊上前,小聲問:“身體還好嗎?”

“小事,無須介懷。”胤禟頓了頓,道:“更不必有欠命一說。”

展念歪頭回想,這才發覺昨晚由於感動過頭加之驚嚇過頭,初來乍到一時有些放飛自我,說了一些不合時宜又引人多心的話來,暗自懊悔不已,表麵幹笑幾聲,“人嘛,一到夜裏情感就過於豐沛,缺乏理智,昨晚奴婢胡說八道了許多話,九爺不要放在心上。”

胤禟麵色一僵,淡淡回頭看她,“遲了。”

“……”展念搜腸刮肚轉移話題,“對了,聽知秋說早上你們圍獵來著?哪位皇子獵到的最多啊?”

“九皇子。”胤禟麵不改色。

“你?”展念噗嗤一笑,據她所知,精於騎射發必命中的是十三阿哥,遠征西北馳騁沙場的是十四阿哥,論武,似乎沒他胤禟什麼事啊。

胤禟並不答言,前方便是個氣派華美的蒙古包,想來是胤祀住處,忽見帳外侍立的小廝進去,半晌拖了個梨花帶雨的小丫鬟出來,斥道:“沒用的,連個盤子都不會端,白丟了爺的臉麵!”揚聲喚道:“阿文,把穗兒帶下去,捆起來,聽候發落!”名喚阿文的小廝愣了一瞬,忙上前半拖半拽將穗兒帶下。

胤禟微不可察地皺眉,而一旁的展念眉早已蹙成一團,見那小廝低眉順眼地給胤禟請安掀帳,蹙著的眉不由更深幾分,微不可聞地罵道:“奴顏媚骨。”胤禟瞟了她一眼,輕輕搖頭示意。

胤禟入帳與胤祀見禮,展念亦反應過來,忙躬身請安。胤祀一襲月白長衫,氣度清華,見之忘塵,笑容溫和一如既往,“你二人並肩而來,我恍惚一瞧,還以為是何方璧人。”見展念疑惑不解,便又道:“尊卑有序,可與九弟並肩而立者,唯有福晉,其餘人等,身後侍立。怎麼,這一路行來,九弟竟未曾告知?”

展念聞言忙退後一步,胤祀失笑道:“我不過一說,來者皆客,不必拘束。”

展念見胤祀淡泊而立,不由道:“我剛剛看見一個丫頭……”

“可是要為她求情?”胤祀了然看向展念,耐心解釋道:“展姑娘之善,我感同身受。然府中人口雜然,以法方能約束,法不立不行,若因惻隱而有所寬宥,則人人不平,人人僥幸,將何以製之?”

展念察其言觀其色,便知再勸無益,遂默然環顧帳內陳設,案上一枚仿古饕餮白玉香爐正嫋嫋逸出輕煙,香氣清甜微醉,極為別致,不由湊近細聞,“好奇特的香。”

“此香名為夢甜。”胤祀負手而立,微微低首注視著虛無的煙縷,“易燼。”

“易燼……”展念緩緩重複,思及胤祀一生,雖在曆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但卻未能終老,孤寂辭世,心底陡然生出悲涼。

“姑娘可是以為不詳?”胤祀仍是笑意淡然,“人之一生,不過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本也是易燼之物。生年之歡零星,生年之苦彌久,然而縱然身處窮荒絕島,仍欲出其光焰,此之謂‘夢甜’。”

“倒也是,”展念無奈又釋然,“正因為生年之苦很長,所以生年之歡就彌足珍貴了,我們這一生都在追求向往的東西,哪怕最後徒勞無功。”

“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胤祀摩挲著爐上浮雕的饕餮,“以夢甜祭饕餮,最為合宜。”

“饕餮?”展念看向胤祀,而他正專注垂眸凝視,遂將疑問目光投向胤禟,胤禟解釋道:“饕餮乃貪婪之徒,羊身人麵,眼在腋下,虎齒人手。”

“原來如此。”展念悟道,“不過,饕餮配夢甜合宜,配八爺也很合宜。”

胤祀聞言抬眸,“怎麼說?”

“雖是羊身,卻有人麵,雖是人手,卻有虎齒,雖有眼睛,卻藏於腋下。”展念對著饕餮比劃了一番,“看似柔弱,實際上是暗藏韜略,蓄勢待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