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念背過身,深吸口氣,艱難道:“我看見火……可能……會失控……”
“可還能走?”
展念牙關緊咬,嗓音仍是不穩,“不能。”言罷蹲下身蜷縮一團,但覺眼前重燃起那日的烈火,身邊人俯身又說了些什麼一概不知,隻感到自己被輕納入懷,眼前一片熟悉的赭色衣衫,遮蔽住所有火光。“閉上眼。”
胤禟將她抱回帳中,放下她道:“我讓知秋回來。”
展念已略略緩過神,“不必了,我就是見到……見到火光會怕,現在沒事了。”
“適才……我可有弄疼你?”帳內無燈,看不清胤禟的神情,聲音卻像是小心翼翼。展念詫異,“弄疼?為什麼會弄疼我?”
胤禟微咳一聲,若無其事道:“從前五哥說起他初次抱一女子,尚不懂風情,將那女子的腰背弄得酸疼,我……”
展念忍不住笑出聲,“你怎樣?”
胤禟默然不語,轉身欲走,展念忙含笑拉住他,“轉告你五哥,要托穩女孩子的背部,別讓人家重心太向下,不過這也需要人家配合,如果人家不配合,那就要多花幾倍的力氣。比如我們剛才那樣,你應該挺費力的,第一,我的手沒有環住你借力,第二,你抱著的時候我是蹲在地下的,這兩點對男生的力氣有巨大考驗,不過你不愧是有功夫的,絲毫沒有弄疼我,別緊張,正確的姿勢應該是我先……”
胤禟冷冷道:“說完了?”
展念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陪笑道:“奴婢失言,奴婢該死,求九爺原諒。九爺快回吧,良宵引還沒解,拖久了不好。”
胤禟一言不發,大步流星掀簾而出。展念猛鬆了口氣,苦笑著搖了搖頭,“職業病。”低頭瞧著自己的古衣古飾,不由又有些迷惑出神,極輕地道:“太像戲了。”
掀起帳簾,抱膝坐在羊毛氈墊上,看著卒役來往,隻覺恍若隔世,不外如是。
昨日種種,遠如前塵,今日種種,幻如大夢。不知此身何如,不知此心何依。
夜色愈深,燈火第滅,人聲漸偃,巡守也三兩的打盹,萬籟俱寂。展念從怔忡中回神,遲鈍地起身,卻有一黑影悄無聲息閃入帳內。
小偷?展念悚然一驚,由於帳中無燈,自己又在暗處,對方或許以為內裏無人,這才摸上門來。正欲偷偷溜出去,卻見那黑影腳步虛浮踉蹌,不取財物,直往裏走,斷斷續續道:“來……來人……”
莫不是個喝醉的王公貴戚?展念謹慎靠近幾步,“這位……這位爺,你……”話未說完,便被人緊緊扼住咽喉,看不清眼前人麵容,卻可見一雙眸冷冽如冰刃,殺意畢現。
“老二!”男子低吼一聲,似是咬牙切齒,“今日之事,我必加倍討回!”
展念冷汗盡出,視野漸糊,已說不出一字辯解,意識也不甚清明起來,想著胤禟若在就好了,一定能解救她於桎梏。
沒等來英雄救美,卻是凶手自己倒下了,展念驟然脫力,也摔在他身旁費力地咳嗽,喘息半晌未定。男子一把扣住展念手腕,臉色青白,艱難吐字道:“救……我……”
展念試著掙脫,害怕道:“你快放開我,我找人來救你。”
男子身體微蜷,呻吟幾聲,“不可找人……良宵……”“良宵引?”展念急聲催問,男子卻已耗盡全部氣力,扣住展念的手逐漸滑落,氣若遊絲。
救人要緊!盡管眼前男子恐非善類,然而展念更不能眼睜睜看他死,她隻是個現代的老百姓,這種動輒生死的情景她一次也不想見到。
匆匆跑到胤禟營帳外,佟保阻攔道:“姑娘,主子已就寢。”
展念著急地打轉,“帳內不是有燈火嗎?我有急事,公公能不能通融一下。”佟保見她神情,又想想主子似乎對此女有所不同,不由猶豫,而展念已然按捺不住,稍稍提高了嗓門,“九爺九爺九爺九爺……”
佟保被她不管不顧的行徑嚇了一跳,喝道:“姑娘!”
“讓她進來。”
如蒙大赦,展念掀簾闖入,卻不見人影。唯屏風後燭火幾點,傳來冷聲質問:“何事?”
展念斟酌著措辭,“良宵引的解藥你還有嗎,我急用……”
“何人中毒?切莫隨意施以援手,不如……”
心下強壓的慌亂須臾翻湧上來,展念怒道:“隨意?人命關天,難道袖手旁觀?你還是人嗎!”
屏風後有一瞬的靜默,“案上的粗釉瓷瓶,取一粒兌水服下。”
展念聞言拿了瓷瓶就走,幾乎是跑著回自己的蒙古包,男子已經昏迷,展念手忙腳亂用解藥兌了杯水,勉力撐起他灌下,自己也緊張得手心冒汗,生怕麵前人忽然就是一具屍體。
等了半晌,男子忽以袖掩唇嗆咳一聲,一陣血腥逸出,展念驚得一抖,所幸男子氣息漸緩,似是有所好轉,隻是仍未醒來。借著月色微光打量他,衣飾華貴精美,必是有身份之人,目光掃到他腰間所佩金牌,似與胤祀所佩之物相同,忙湊近細看,正麵浮雕祥雲飛龍,反麵幾行滿漢小字,展念費力辨認其中一行,“皇四子,愛新覺羅胤禛”,當即呆立當場,喃喃道:“雍正?”
她救了未來的皇帝?
看向男子冷峻麵容,展念心底頗不是滋味。正是此人日後將胤祀、胤禟及其“黨羽”迫害致死,而她卻救了他。但是倘若她不救?那為人之良心又何安?
瞥見他袖口露出紙張一角,展念抽出展開,密密麻麻羅列著官職人名,不知何用,遂原樣折好放回。
又等半晌,四皇子胤禛終於轉醒,與展念對視片刻,似在回憶昏迷前的情狀,寒聲問:“誰家奴婢,報上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