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思安可得(3 / 3)

吃完平生最早的一頓晚膳,展念又被佟保喚去研墨,想她堂堂一個優秀演員,也算知書達理,竟在這裏給人使喚做這種粗活,覺得人生玄幻同時,也到底是意難平,更何況……展念忍不住道:“九爺,奴婢有話想說。”

胤禟未抬頭,“說。”

“你讓我研墨,又不寫字,光讀書,是不是,嗯,有些浪費?”

“目前來看,若是寫字,隻怕你跟不上,不必多言。”

展念不滿,“吃飽飯難道還沒力氣幹活不成,誰像你。”說完才發覺此言不妥,忘了他是主子她是奴婢的事實,言語間沒個收斂,果不其然,胤禟麵無表情地看向她,“後一句說什麼?”

展念也麵無表情地回:“奴婢是擔心,九爺晚膳吃得太少,不利於身體健康。”

胤禟複低頭看書,不置一詞。展念隻好忍氣吞聲繼續無用功地研墨,心內算計著長久之計,憑她的容貌怎麼說也該自帶女主光環,總不能一直給別人當奴婢吧,陸露常說讓她泡個男朋友,若她此時泡個皇子親王之類,乖巧低調地入府,豈不一生錦衣玉食?

目光轉到胤禟身上,停留片刻,展念暗暗搖了搖頭,憑她的直覺,胤禟此人認真又孤僻,陸露曾說,若無真心,最忌招惹此類人。再說,在他眼裏她就是九福晉的替身,展念心裏也不情願與他打交道。

八皇子胤祀如何?成熟、細致、溫和、高顏值,而且展念一眼便看出,他與她是一路人,視人間風月為錦上添花之物,淺嚐輒止,絕不沉迷。和這種人搭夥,多有默契,少有心動,最是安穩妥帖。展念緩緩揚起唇角,這便是自己要釣的魚了。

已而暮色初降,號稱“黃昏閉門”的胤禟將帳內下人盡皆散去,唯留展念一人伴讀,展念不由產生一種在加班的錯覺,頻頻轉顧窗外夕景,意甚惆悵。

胤禟目光越過書卷,見那洮硯內的墨零散不均,抿了抿唇,問道:“心有旁騖,不願留此?”

“啊?”展念回過神,抱歉一笑,“不是的,隻是外麵夕陽這麼好,就忍不住多看看。”

“何處好?”

“何處都好啊。”展念詫異,“你們不應該對自然萬物更有感觸嗎,這麼燦爛溫暖的夕陽,總比這個陰暗冷清的帳篷好吧。”見胤禟看向她,一副凝神傾聽的神情,展念便不由多說兩句,“就像飛蛾撲火,人的本質是和它一樣的,喜歡溫暖的,明亮的東西。”

胤禟默然片刻,道:“你去吧。”

“我可以走了?”展念半信半疑,“你不會借此責罰我什麼的吧?”

胤禟瞧著腳下幾縷從縫隙裏漏入的夕光,隻是淡淡說了一句,“心之憂矣。”

展念帶著一種對文化人的敬畏之情緩緩退後,掀起帳簾時,耀眼的光芒霎時如傾如泄,胤禟微眯起眼,側首避開,帳簾迅速又合上,帳內更顯冷清。胤禟一動未動,良久,喚道:“佟保。”

佟保立時入內,“奴才在。”

“將帳簾掛起吧。”

展念邊揉肩膀邊跟知秋訴苦,“一下午沒寫幾個字,倒讓我磨那麼多墨,還說備用?等他寫字的話隻怕早就幹了!”

知秋一笑,“那是洮硯,貯墨其中,經夜不幹。九爺如此闊氣,竟用洮硯給你練手。”

展念略敷衍地應了聲“哦”,轉而期待地問:“今晚我們做點什麼來打發時間呢?”

知秋解釋:“我值夜,明早方回。”展念關切道:“一宿不能合眼?”知秋搖頭,“也不至於,無非在廚房打個盹,倘或主子需要,便泡個茶、弄些點心,而九爺素無此習慣,一夜倒也安穩。姐姐也別折騰了,該就寢了。”

“就寢?”展念愕然,也就是下午五六點的光景,古人睡覺著實太早了。

“日出為晝,日入為夜,現已是日入之末,黃昏將至,宜閉門安歇。”

“那可真是長夜漫漫了,我向來熬夜,肯定睡不著。”展念托腮,“這附近有沒有什麼山啊河啊或者其他好景致,我去溜一圈再回來。”

“溜一圈?”知秋皺眉思索,“營地之西倒有一去處,穿過一片密林便是阿拉騰河,蒙語意為‘金子’,用以形容黃昏河麵,或可一看。”

“那好,”展念起身,“天黑之前應該能回來。”遂大步流星跑出營帳,“明早見啦知秋!”

胤禟本執杯而立,淡然注目窗外黃昏,聞得帳外嬌語,眉心微蹙,沉默許久方低聲問:“她去哪裏?”

佟保見展念已遠,答道:“奴才即刻去問知秋。”半晌後匆匆回稟:“阿拉騰河……”

“阿拉騰河?!”胤禟驟然轉身。

“知秋實不知情,懇請主子寬恕。”佟保跪下,“奴才即刻遣府上隨行侍衛……”

“不可!”胤禟沉聲道,“戍卒尚在而遣府兵,於製不合。且過於注目,引人口舌,被皇阿瑪知曉,展念該當如何?”

“可阿拉騰河乃營地邊界,此時正值換防,守衛鬆散,展姑娘……”

“通知八哥。”

“八爺?”

胤禟望向窗外,黃昏初降,營帳與士卒已影影綽綽,厲聲道:“快去!”

------題外話------

唐張九齡《感遇》——“漢上有遊女,求思安可得。袖中一劄書,欲寄□□翼。冥冥愁不見,耿耿徒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