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念踩上馬鐙,抓住馬鞍,本想把自己撐上去,然而白馬高大,又兼九皇子在上,腿腳不便伸展,一時竟難以成功。九皇子遂扣住展念手腕順勢一提,展念總算狼狽上馬,喘息著揉了揉手腕,聞得身後人問:“怎麼?”
展念小心道:“九皇子下手,嗯,略重了些。”
“習武粗人,姑娘見諒。”
“小事,九皇子不必掛懷。”展念依舊謹慎。胤祀亦縱身上馬,在前引路回營。展念低頭暗思,這夢真實感太過強烈,古人說“大夢三生”“浮生千重”,隻怕她這大夢是入了某一浮生,不知夢醒何日。所幸她素來是個隨遇而安的人,縱然此刻所遇虛妄,也不會輕易自暴自棄。
腦中忽然閃過那攤主所言,“生命歸元複始,體嚐生之百味”,頓時脊背一寒,感覺很是靈異。但是轉念一想,又未嚐不是好事,既然人世難圓,求得一個夢也是好的。
想通此處,展念心下放鬆。這才想起身後的九皇子,“敢問,呃敢問,九皇子名諱?”
“胤禟與八哥不同,散漫之人,姑娘不必拘禮。”
九皇子胤禟,展念在記憶中檢索,胤祀爭位的最有力支持者,有錢、陰險、酒色之徒……仿佛不像?展念攤開掌心,慢慢劃出“禟”字,“是這麼寫嗎?”
“是。”
展念點頭,“多謝胤……九皇子賜教。九皇子恕罪,我……小女子不大懂禮,直呼人名習慣了。”
“彼此彼此。”胤禟倒也波瀾不驚,“私下如此,無妨。”
展念吃了一驚,是她對古人等級森嚴不得僭越的印象有偏差,還是這短短時間,九皇子對自己已有那麼幾分說不出的心思。正尋思,胤禟又道:“姑娘似無男女之防。”
展念審視了一下自己的處境,胤禟持韁策馬,僅有的一對馬鐙又被他踩著,而她無法掌控重心,顛簸中幾乎是倚進他懷中,“嗯當然,男女授受不親,隻是此刻身不由己啊。”
前方已可見零星的蒙古包,胤禟忽然勒馬,解下身上披風,“既無男女之防,係上。”
“幹嘛?”
“你身著宮裝,被人看見難免招惹是非,擋好。”
展念聽說,忙將披風係得嚴嚴實實,連帽子也戴好,自認甚是低調地隨二位皇子入了營。咕咚一聲跳下馬,腿上驟然一陣酸痛,差點沒站穩,展念輕輕皺眉,騎馬竟這般累人。
立時有小廝上前牽馬待命,胤祀溫和道:“展姑娘,我處多有不便,你且跟著九弟,可好?”
展念揣摩這“多有不便”,大約是因胤祀受皇帝器重,需格外謹言慎行?史冊記他妻妾極少,也許他潔身自好?溫溫柔柔地俯首道:“聽憑八皇子安排。”
胤祀看了眼胤禟,半開玩笑道:“九弟性子不好,當心他欺負你。”
展念又揣摩這“不好”二字,麵上仍是楚楚脈脈,“謝八皇子。”
胤祀含笑轉身,展念目送他背影離去,又聽一旁胤禟問:“疼麼?”展念雙腿確實僵硬疼痛,隱隱地像要燒起來,她搖頭而笑,“沒病沒災的,這從何說起?”
胤禟看了一眼展念的腿部,不再多言,“會什麼活計,我去安排。”
會什麼?展念盤算,會演戲、會跳舞、會彈鋼琴,無奈道:“會的,大概都用不上……”
“可曾識字?”
清朝是用繁體字吧?展念心虛道:“略懂,略懂。”
胤禟麵上浮出一絲微妙的別扭,“這幾日你且伺候筆墨,學學規矩。”隨後對身旁的小廝吩咐:“帶她去找知秋。”
“是。姑娘請。”
這位知秋姑娘的營帳與胤禟營帳相隔不過十步,小廝掀開帳簾,隻見一個稚氣未褪的小姑娘,梳著雙丫髻,正煽爐煮茶,聞聲抬頭,登時笑著迎上來:“佟保,帶誰來啦?”
佟保簡潔地交代:“爺新得的丫頭,好生打扮了,伺候筆墨的活。”
知秋杏眼圓睜,忍著笑道:“伺候筆墨?”
佟保忍不住也笑了,“沒聽錯。”
知秋了然地和佟保交換一個眼神,“明白了,定會好生打扮這位姑娘。”佟保放心點頭,“走了。”
佟保走後,知秋方笑盈盈地湊上前,“侍女知秋,見過姐姐,不知姐姐如何稱呼?”
“我叫展念,請多指教。”
知秋拉著展念床上坐,“姐姐先歇著,一會兒咱們吃茶。”說罷又去照看方才煮的茶,“終於給我找個伴了,姐姐別客氣,炕幾上那幾碟小食不錯,京城五品記的,姐姐嚐嚐?”
“那個,冒昧地問,”展念打聽道:“你在府上,是個什麼地位?”
知秋想了想,“府上內務我管一半,而且……”低頭意味深長地笑笑,“九爺身邊的侍女,就我一個。”
展念抓住關鍵詞,“身邊?”
“就是,除了浣洗灑掃這樣的粗活,泡茶理書這樣文雅些的活,都是我做。”
“你一個人?忙得過來嗎?”
“九爺不是那種刁鑽的主子,日常沒什麼事。更近身一些的就是那位佟公公做了,輪不到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