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閎筆下的幾位洋務大員
文史雜談
作者:趙映林
容閎(1828—1912)是中國最早的留美畢業生,又被譽為“中國留學生之父”。其自傳在大陸共印行過四次:第一次是1915年由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第二次已是改革開放的1981年,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書名皆為《西學東漸記》;第三次是中華書局1991年出版的《我在美國和在中國生活的追憶》;第四次是由石霓女士譯注、百家出版社2003年的《容閎自傳——我在中國和美國的生活》。惜每版印數不多。
1854年,26歲的容閎從美國耶魯大學畢業,次年回到國內。由於容閎,曾國藩成為興辦洋務的第一人。由於曾國藩,容閎成為“中國留學生之父”。之後,容閎又結識了洋務運動的重要人物李鴻章、張之洞,還接觸到盛宣懷,與他們都有交往。容閎在自傳中對這四位洋務運動的代表人物都有描述與記載。
容閎對曾國藩評價最高,認為曾國藩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人物:“他無疑是他同齡中以及他那個時代最為卓越的人物之一,作為一名最高軍事將領,他是靠個人奮鬥而成功的。他憑著不屈不撓的頑強毅力,從具有高級學術成就的翰林升為進攻太平軍的清軍最高統帥。”
在容閎眼中,曾國藩還是一個廉潔奉公的好官員。容閎說:“七八個省的財政收入全由他自行處理,這些省份的行政大權和地方官員的晉升任免,也全由他控製。權力之大,幾若王權。所以不誇張地說,曾國藩是當時中國真正的最有權威最具實力的人。然而,合乎他內在的崇高品質,從未聽說過他濫用置於他手掌中的幾乎是無限的權力,也從未聽說過他乘機利用他支配的巨大財富使自己富裕起來,或肥其家庭、親戚和朋友。他不像其僚屬和後繼人李鴻章那樣給子孫後代留下四千萬銀兩的遺產。曾國藩身後蕭條,他在自己的政績簿上沒有留下汙點,而留下了受人崇敬的品格和為世人頌揚的正直、愛國、廉潔的美名。”
在容閎筆下,曾國藩還是一位思想開明的謙謙君子:“他非常有才幹,但又很謙遜;他思想開明,又穩健節製。”容閎對曾國藩是由衷敬佩,說“他是一位真正的君子,一個高尚的人,是一個典範人物”。 他甚至為自己能認識這樣一位正直君子感到幸運。
在容閎筆下,曾國藩還是一位善於用人和愛才的封疆大吏。在曾國藩的總督府中,大大小小的官員有200來位,除了其中100位是幕僚、還有少量的候補官員外,餘下的七八十位,都是學識淵博的學者、專家:有法學家、數學家、天文學家、機械師等。這些人都被曾國藩網羅到府中,“總之, 中國出類拔萃和著名的人物都被他那富有磁性般魅力的品德和聲望吸引到這裏。對於那些學識高深和有才能的傑出人物,他總是極為敬佩,喜歡與他們交往和共事。”
容閎對曾國藩佩服得五體投地:“曾國藩的偉大不是任何傳統意義上的高貴爵位能夠衡量的。他的偉大不在於戰勝太平軍,更不在於收複南京,他的偉大在於他偉大的德行——他純潔和無私的愛國心,他深刻和有遠見的治國之才,以及他政治生涯的清正廉潔。他被認為是‘正直的人’而載入史冊。”
談及曾國藩的去世,容閎認為這“給中國帶來不可彌補的損失”。他說:“作為一位政治家,一位愛國者,就他個人的品德而言,超過同時代的人,正如高聳於喜馬拉雅山脈的珠穆拉瑪峰,其峰巔為無窮盡的皚皚白雪覆蓋著,在純淨潔白和寧靜無擾的環抱中,永遠那樣的泰然安謐。”
也許容閎有溢美之詞,但曆史上的曾國藩作為“同治中興”第一名臣,大節不虧,小節可敬,“每日三省吾身”,善於用人,有容人之量,甚至被左宗棠斥責、李鴻章上奏攻擊,他都不計較而善待之,甚至以德報怨。這是很難得的一種品質。毛澤東曾說過這樣一段話:我們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們,不僅要團結那些與我們意見相同的同誌,還要團結那些意見不同,甚至反對自己並被實踐證明反對錯了的人。毛澤東的確是一位了不起的大師,說得再好也沒有了。胡適說“容忍”,其程度未及毛澤東,而魯迅則毫不諱言:“我是一個都不寬容。”曾國藩做到了毛澤東說的這點,他對自己的政敵也不攻訐,而且采取團結態度。這都是事實。否則,毛澤東又緣何敬佩他呢?
在容閎筆下,李鴻章比曾國藩就大為遜色了。容閎說:“李鴻章的性情品格與他的傑出前任和恩師(指曾國藩)完全不同。他是個容易激動、神經質的人,行事反複無常,無定見,感情用事;易於接受奉承和讚揚,或者用中國的一句精煉的話說,就是喜歡戴高帽子。就外表看,他舉止神情似甚魯莽,但其內心還是很仁慈的。作為國務大臣,其經國之才,遠不及曾國藩;就一位愛國者和政治家而言,他的品格不能經受起客觀公正的曆史檢驗。”容閎認為李鴻章膽小怯懦,“行事反複無常,無定見,感情用事”。容閎這樣說也是有他的原因,主要是針對出國留洋的這批學生最後半途而廢,他認為李鴻章有相當責任。幼童出國留學是一件對中國曆史發展進程將會產生重大積極影響的史無前例的壯舉,可是隨著曾國藩的去世,李鴻章獨力支持,孤掌難鳴,終不敵朝廷中的頑固勢力。1881年,容閎以前半生精力促成的中國幼童出洋留學事業在中國的守舊勢力反對下半途而廢,讓人扼腕歎息。近百名即將在美國各著名大學畢業的留學生不得不揮手告別那些代表人類社會進步方向的大學,灑淚登船,隻有詹天佑和歐陽庚獲得耶魯學位。中國幼童出洋留學計劃的廢止,容閎傷心至極,也讓容閎對清政府僅存的一點希望化為泡影。容閎始終認為李鴻章沒有能堅持抵製頑固派,是膽小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