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逆風而行(長篇小說連載)(2 / 3)

林峰依然盯著電視屏幕,“我就奇怪了,他哪兒來的錢呢?”

“肯定是自己出血,賬麵上的錢都被他提走藏起來了,現在該拿出一點兒來蠱惑人心了。”

“我知道錢子寅是什麼人,錢到他嘴裏就算進了無底洞,想出來,絕對不可能。”林峰搖搖頭。

電視新聞已播送完畢,接下來是沒完沒了的廣告。林峰和陳景軍一人一盒泡麵,正準備墊墊肚子,電話響了,是負責監視錢子寅的同事。

“支隊長,我們把錢子寅跟丟了!”

“怎麼回事?”

“昨天早上他出門,半路上我們看見他的司機下了車,然後他獨自開車去了公司。可沒想到,等了一天沒見他人影,直到他的司機從辦公大樓走出來,才知道跟丟了。我們又回到他家門口監視了一宿,除了早上他老婆出來買早餐,家裏一直沒動靜。我們估計,他一宿沒回家。”

林峰若有所思:“這小子,肯定是和司機換了衣服,來了個金蟬脫殼,有兩下子啊。”

其實,昨天錢子寅擺脫跟蹤,悄悄回到家裏,就一直沒有出門。早上孫雪婷給他打電話時,錢子寅還沒起床。聽了電話那頭的彙報,錢子寅隨手打開電視,他的影像立刻出現在屏幕上。

“你昨天不是在家嗎,怎麼去電視台錄像了?”剛剛買回早餐的妻子疑惑地看著他。

“沒去電視台。用的是以前的影像資料,為的就是露個臉,給大家托個底。”錢子寅喝了口豆漿。

“這得花多少錢啊,有那個錢,你不如……”妻子埋怨了一句,但看到錢子寅的眼神,立刻自覺地閉上了嘴巴。

“這兩天你多往公司跑跑,你代表的是我,你出現的次數越多,大家就越放心,知道嗎?”

妻子有些遲疑:“可是,如果他們問我你去哪兒了,我怎麼說?”

“不是跟你說了嗎,就說我在香港,讓他們別擔心,事情我都安排好了。”錢子寅說著,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催促妻子趕緊出門。

妻子沒有再問其他事情,匆忙套上衣服。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後穿來錢子寅的聲音:“開你自己的車,另外,讓小周今天不用過來了。”

聽到關門的聲音,錢子寅迅速跑到窗口,一直目送著妻子的車開出小區。回到客廳,他打開放著鈔票的衣帽間。有些事情要提早做準備,之前分期分批把錢從公司賬戶裏提出來堆在家裏,這是個麻煩,現在是該解決這個麻煩的時候了。他關上衣帽間的門,把電視切換到監控頻道,門口,那輛監視自己的普桑沒有出現,不是被妻子引走了,就是因為上次的事放棄了跟蹤。不管怎麼說,沒他們在是件好事。但麵前如同牆一般的現金,仍然讓錢子寅頭皮發麻。當初一捆捆、一包包拿回家來,卻沒想到碼放到一起竟然如此壯觀,怕不是得有好幾噸吧?

記憶中最後一次幹體力活,好像還是在上個世紀。錢子寅看著堆在自己麵前的現金,還沒動手,已經出了一身虛汗。不過這一次,賣點兒力氣還是值得的。他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大麻袋,小心地將錢碼放在裏麵,成捆的鈔票仿佛一摞摞的磚頭,很快將袋子撐得鼓鼓的。一袋子裝好,錢子寅已經有點兒腰酸背痛了,但想想以後的安穩生活,他咬咬牙,又拿過一隻空麻袋。

忙活了一上午,用了十幾隻麻袋,終於將所有的鈔票裝完。看著立在衣帽間的麻袋,錢子寅又開始發愁,這些錢到底放在哪裏合適呢?肯定不能再放在家裏,放到外麵的話……錢子寅在腦海裏把認識的人都篩了一遍,最終選定了母親的老宅。在他看來,現在唯一能信得過的,肯定不會坑騙自己的隻有自己的親娘,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人。

打定主意,錢子寅便撥通了保安的電話。錢子寅家所在的小區是封閉式的,沒有得到住戶的允許,外人無法進入,平常住在這裏的人大都混個臉熟,這也是錢子寅一眼就能認出監視自己的警察的原因——對方無論是車還是人,都麵生得緊,又偏偏停在自己家樓下,若在平時還好,在眼前這個關鍵時刻,想不引起他的注意都難。

電話很快接通,保安仍然是一副客氣的口吻,這意味著警察應該沒有知會他們什麼。錢子寅請保安幫忙找幾個收廢品的人過來。對於這些每個月出的物業費比普通人房租還貴的大人物們,經理都是點頭哈腰的,保安自然也是有求必應。

很快,三輛冒著黑煙的小貨車突突突地開進院裏,停在別墅外靠西的房間門口。通過監控看了一圈,確認沒有別人注意,錢子寅招呼幾個收廢品的人進了自己家。

看著房間裏的陳設,幾個人馬上變得怯手怯腳,聽憑錢子寅指揮他們將一隻隻巨大的麻袋扛起來裝進車內。十幾隻麻袋足足碼滿了三輛車,還沒等大家喘口氣,錢子寅就一頭鑽進打頭那輛車的駕駛室裏,指揮著車子開出院門。

“老板,我們是收廢品的,不是拉貨的。”看到錢子寅鑽進來,一名操著河南口音的廢品販子賠著小心說。

“五十塊錢一車,幫我拉一下,怎麼樣?”錢子寅隨手掏出幾張鈔票遞給對方。

一個看似頭頭兒的廢品販子拿起錢對著太陽看了看,然後攥在手裏。雖然不知道眼前這個大老板為什麼會中意他的車子,但鈔票肯定不是假的。“連拉帶卸咋也要七十。”說著,他回頭看了看其他幾個同伴。

“給你一百,走吧!”錢子寅用力拍了拍車門。

三輛車魚貫開出小區。守在大門口的小區保安並沒有注意到錢子寅坐在駕駛室裏,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哪位有錢的業主把家裏的東西處理掉而已。這就是錢子寅想要的效果。

小貨車的舒適程度比奔馳差遠了,副駕駛的座位又窄又矮,遇到坑窪處都會把錢子寅顛起來,不但如此,他還要擔心車後麵的寶貝會不會被一下子顛出去。就這麼一顛一回頭的,車子開出了市區,向魯北市南郊開去。過了幾個崗亭和十字路口,車子終於停下來。按照錢子寅的要求,幾個人連拉帶拽地將麻袋從車上卸下來,堆在一個普通小院的雜物間裏。

直到錢子寅將塑料布蓋在裝滿半間小房的麻袋上,他提著的心才算放了下來。廢品販子走後,一直在屋子裏審視這一切的老娘在保姆的攙扶下顫顫巍巍走了出來。

“大搶,是你嗎?”錢子寅出生的時候差點兒活不了,醫院搶救了好長時間才算搶回條命,從此他就有了個“大搶”的小名。

“嗯,是我,我弟沒回來啊?”錢子寅撣了撣身上的土,陪著老娘走進房間,找了把椅子坐下來。一旁,保姆殷勤地倒了杯水,然後又拿出條毛巾讓他擦手。

“我帶了些資料,放咱家倉房裏了,叫人別亂動,一會兒我拿鎖頭鎖上。”

錢子寅說完,保姆用高好幾倍的嗓門為老娘重複了一遍,後者才點點頭表示知曉。“你的東西誰敢亂動,你弟都不敢。”老娘因為耳朵不好使,說話的聲音也特別大。

“二亭這幾天沒回來嗎?”二亭是錢子寅的弟弟,受他影響,大學畢業後也自己創業成立了一家公司,專門將廢油轉換成生物柴油,錢沒見賺多少,但整天忙得腳打屁股。

粗略回憶了一下,錢子寅發覺自己和弟弟已經好幾個月沒見過麵了,上一次聯係還是因為自己需要一些油料,兩人才在電話裏短暫地溝通了幾分鍾。在錢子寅的印象中,弟弟仍然是個孩子,直到那天弟弟開車給自己送貨,又親自搬貨,那比自己還要寬厚的背影,讓錢子寅驚覺弟弟也是個成年人了。對於弟弟的生意,錢子寅一直持反對態度,把地溝油轉換成生物柴油,再賣給汽車飛機燒,怎麼聽怎麼像天方夜譚。他屢次提出讓弟弟過來幫自己,卻被弟弟拒絕。錢子寅很清楚弟弟的強脾氣,索性也就由他去了。

“前兩天來了電話,讓他媳婦送了些東西過來。”老娘說。比起大兒子,二兒子回來的次數少多了,即便回來,也基本上是送了東西就走。

“什麼事這麼忙啊?聽著比我都忙!”錢子寅不滿地嘀咕一句,然後轉向保姆,“阿姨,你們的工資給了嗎?”

“早算過了,你弟都多給一個月了。”保姆笑著說。

“一個月半個月的,別算那麼清楚。我媽這邊都靠你們費心了,都是自家人,錢什麼的就是那麼回事,我們缺口吃的也不能讓我媽餓著。”錢子寅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萬塊錢扔在桌上,“我媽愛吃什麼就買什麼,你們也是,別顧著省錢,虧到嘴了,我可不答應。”他端詳了一下保姆微微變胖的大臉,“你看,把你們虧的,我瞅著都瘦了。”

“哪有,哪有!”保姆收了錢,態度越發謙卑起來,當著錢子寅的麵裏裏外外找活兒幹,好顯示一下自己不白拿工資。

“行了,你們照顧好我媽,缺錢和我說聲。”對母親,錢子寅曆來大方,雖然他也知道保姆的“小九九”,但為了母親高興,也就睜隻眼閉隻眼。

和母親說了幾句話,錢子寅準備離開。剛走到門口,保姆追了上來,吞吞吐吐地說:“對了,錢總,聽說……聽說你們公司要集資上市,我尋思著,家裏有點兒閑錢,幫著銀行不如幫著咱自家人,況且還能換點兒利息,您看……”

“好啊,抽時間你過去,我讓會計給你登記一下,到時候就說我讓你過來的。”錢子寅嘴裏說得隨意,心裏卻覺得有些諷刺。

第五章一

完成運鈔大計的錢子寅並沒有立刻回家,而是來到市中心的一家酒店,訂好房間,才將電話打給孫雪婷。沒過幾分鍾,孫雪婷的寶馬就停在了酒店門口,迫不及待地上樓敲開錢子寅的房門。

剛一進門,錢子寅就從身後一把將她抱住,不管不顧地甩在床上,整個人更是一下子壓了上去。

“子寅,別鬧,別鬧!”孫雪婷半推半就,“門……門關了嗎?”

瘋狂過後,孫雪婷愛撫地摸著錢子寅的胸口。“累壞了吧?”

“還行,比運錢輕快點兒。”錢子寅抓住孫雪婷的手指含在嘴裏。

“運什麼錢啊?”

“把咱們的錢從我家裏運出來了,背著老妖婆幹的。”錢子寅說的老妖婆,就是自己的妻子。

“子寅,我還是有點兒擔心……”

“擔心什麼?等我想辦法把錢弄出去,到時候就該他們擔心了。”錢子寅滿不在乎,手又開始不老實地在孫雪婷身上摩挲。

“問題是,咱們怎麼把錢弄出去?去澳門?”孫雪婷按住錢子寅的手。

錢子寅曾經將公司的錢套現過幾次,並且通過澳門的賭場合法洗白,但前幾次的金額並不大,這次數額太大,所以錢子寅就沒有再考慮這條途徑。他想了想說:“之前帶出去的錢不算多,這次如果帶著兩個億的現金,我怕還沒出去就被人攔回來了,所以,不到最後一步我們不考慮這個。”

“唉,反正我覺得你要盡快了,最近公司外麵總是有陌生車輛,我擔心,公安局已經盯上我們了。而且,過不多久就到下一次兌付期了,如果我們沒錢兌付給他們,一定會有人鬧的。”相比於田桂芳,孫雪婷對公司的機密了解得更為詳細,自然也知道濟源公司現在已經到了怎樣的地步。

“我讓你把晚會聲勢辦得大一些,為的就是穩住大家的情緒。我們現在需要的是時間,在下一次兌付期前,必須把這些事情搞定,什麼幺蛾子都不能出,知道嗎?”

“這個我知道,我已經開始申請簽證了,應該也快下來了,到時候我們一起走。”

“如果錢轉過去的話,你先走,我們到美國會合。”

“那你怎麼辦?”孫雪婷有點兒感動。

“我?他們那點兒本事就想抓我,我覺得還嫩點兒。”錢子寅嘿嘿一笑,語氣中充滿了自信,這也是讓孫雪婷一直著迷的氣質。“對了,公司集資的事情弄得怎麼樣了?”

“放出風了,但公司高層的那些人對這個興趣不是很大,大家都知道賬麵上的事,所以……”孫雪婷搖搖頭,“如果你同意,我想把風聲放給營業部主任,他們應該會有興趣。”

營業部主任是濟源公司在基層非法集資的宣傳人和具體執行人。濟源公司規定,有能力為公司拉來資金的人,如果募集資金超過三千份,會按總金額百分之四的比例提成,並且提拔為營業部主任;超過三千份以上的金額,會再給予百分之三的業務提成。正是靠著這些人,錢子寅在短時間內募集到了令人咋舌的巨款。按照正常的資金募集流程,這些人的募集能力很容易消化掉錢子寅需要的金額,但如果將任務下發,也意味著消息會迅速透露出去。在這個關鍵時刻,到底會產生怎樣的影響,錢子寅心裏也沒有把握。

“好吧,就這麼辦,但金額募集僅限營業部主任級別,不接受個人資金!”錢子寅思索良久,最終下了決心。

錢子寅仍在酣睡。孫雪婷神色複雜地看了床上的錢子寅一眼,快速穿上衣服離開了賓館。

這些年來,她一直在錢子寅身邊工作,雖然,其間錢子寅用灌醉的辦法將她騙上床,讓她至今難消芥蒂,但說句實話,這個男人給她的榮耀與富貴,也是令她著迷並一直留在他身邊的原因。錢子寅對她是毫無保留地信任,公司裏的事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公司從事非法集資到現在,募集的資金已經達到了一個天文數字,但因為要償付大量的利息,所以公司賬麵上的資金長期保持在兩個億的水平。問題是,公司根本沒有任何創造財富的能力,所以現金流隻能依靠不斷有人投入資金,才能償付給前麵的投資者。最近一段時間資金的投入量大幅下降,導致公司的現金流麵臨著斷裂的危險。

按照孫雪婷的想法,如果可以出售掉公司手裏那塊高新產業園的土地,或許能夠暫時解決資金問題,但錢子寅敏銳地察覺到,資金募集的下降源於魯北已經成為一隻被他榨幹的橙子,很難再繼續擴大募集量。這也意味著,即便渡過了眼前的難關,後續投入的資金也會因為沒有實業的支撐,無法應付越來越多的利息,公司資金鏈的斷裂隻是個時間問題。

說實話,當錢子寅提出逃跑的時候,她被嚇了一跳,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要背井離鄉,成為一個有家不能回的逃犯。可是,這麼多年,她已經習慣了闊綽的生活,習慣了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保持自己的優雅,習慣了每天如流水一般的花銷用度。當然,她更恐懼的是回到以前的生活,在那幽暗、潮濕、破敗的房子裏,整日與酗酒成性的父親為伴。

但是攜款逃跑顯然不像她想的那麼簡單,雖然公司的資金被她和錢子寅抽調一空,但如何轉到國外卻是個難題。錢肯定不能存在銀行卡裏,一旦被公安局掌握,這筆錢必然會被凍結,不但如此,國外銀行也會要求他們對資金的來源作出說明。所以,如何洗白這筆錢是兩人目前麵臨的最大問題。一想到這個問題,孫雪婷就有點兒六神無主。既然走到這一步,她隻能相信錢子寅,相信他有能力搞定這一切,而她自己,隻要做好他給她分派的任務就行了。

房間裏,錢子寅一直注視著孫雪婷的車子離開,才坐回到床上。其實他剛剛是在裝睡,從孫雪婷起身到離開他都知道。看著那個熟悉的曼妙身影迅速遠去,錢子寅心裏總是有一種想要將對方拽回來繼續溫存一下的衝動,但很快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目前最重要的是搞定那筆錢,什麼時候那筆錢變成了國外賬戶上實實在在的數字,什麼時候他才能安心地做自己的事情。

想到這裏,錢子寅拿起電話,再次撥通了熟悉的號碼。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當聽到是錢子寅時,對方立刻精神了許多。

“我的東西什麼時候能好?”錢子寅劈頭蓋臉一頓數落,“別給臉不要臉,事情催了你幾次,就是拖著不辦,什麼意思?告訴你,別把我惹急了,否則沒你好果子吃!”

電話那頭是一串謙卑的道歉,直到錢子寅罵累了,對方才保證,一定會在短時間內搞定。雖然知道對方可能還是在敷衍自己,但錢子寅也無可奈何。他很清楚,過度逼迫對方,隻會讓事情越辦越糟。接連的煩心事,讓錢子寅的情緒有點兒煩躁。穿好衣服,他檢查了一下身上的現金,除了讓孫雪婷帶走的五萬,還有不到四萬。司機小周剛剛送來的十萬,轉眼間隻剩下一半不到。

坐在床上,錢子寅再次理了一下頭緒。首先要搞定慈善晚會的事,隻要投資者相信自己,公安局就無從下手;然後,將固定資產抵押貸款的事情也一並搞定。目前能籌集多少錢就要籌集多少錢,錢越多,涉險過關的可能性就越大。錢子寅已不再考慮後果,他把所有的寶都押在這剩下的三個月裏,隻要他能成功把錢轉出去,就是完勝;如果不能,就是完敗。這就好比賭博,亮底牌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孫雪婷到達公司之後,所有分公司經理級別以上的人員早已齊集會議室。看到她出現,眾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便各自低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機。這一幕讓孫雪婷意識到,這個會又將是一個過場。雖然她名義上掛著公司副總經理的頭銜,但幾個分公司的經理對她並不買賬,他們的背景比自己“結實”得多。無論是一分公司的徐家斌,還是其他分公司的一把手,背後都站著一位甚至幾位重量級官員,她的話如果沒有錢子寅點頭首肯,沒人會去執行。想到這一點,孫雪婷隻能將之前的想法藏回心裏,隨手拿出一份擬定好的稿子照本宣科。

“孫總,錢總什麼時候回來?”就在孫雪婷準備叮囑眾人務必辦好晚會時,三分公司的負責人劉海玲問道。

“錢總目前在香港辦理公司上市的事情,可能要晚幾天回來。”劉海玲的背景不簡單,錢子寅曾經提醒過她,劉海玲是某位大領導親自介紹過來的人,怠慢不得。

“我公司那裏需要一筆資金,有部分用戶想要退出,已經來找過我好幾次了。這事恐怕需要錢總親自解決。”劉海玲直截了當地說。

她的話立刻引起了共鳴,其他幾個分公司經理紛紛表示,他們也遇到了同樣的情況。

“你們把大致需要的資金情況統計一下告訴我,我會向錢總彙報的。”孫雪婷很清楚他們到底想幹什麼。目前來看,分公司的資金募集尚未停止,日常的維持費用也是用後來斷斷續續加入的資金來解決的,如果隻是小部分的資金退出,他們完全可以自己搞定,之所以在會上提出來,恐怕是為了他們自己投入的那部分資金。

“錢總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劉海玲並不買賬,再次問道。

“錢總不回來,工作就不做了嗎?”孫雪婷皺起眉頭,這個人也太不識趣了。

“那你說呢?如果你能給我籌集一百萬,我就不找錢總了。”劉海玲冷笑著說。

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孫雪婷也沒顧忌了,翻臉就翻臉吧。“目前公司就這個情況,你不接受我也沒辦法。”

“哼,這是你說的,到時候可別怪我!”劉海玲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出會議室,隨手重重地摔上大門。

“這個劉姐可真是的……都是為了公司,我去勸勸她。”四分公司的經理說著,連忙起身追去。有他帶頭,其他幾個人也紛紛起身,轉眼間,會議室裏的人就走了大半。

會議無法繼續下去,孫雪婷隻得宣布散會。徐家斌磨磨蹭蹭走在最後,看四周無人,湊上來低聲問:“孫總,錢總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應該快了吧。”孫雪婷調整了一下情緒,盡量平靜地說。

徐家斌吞吞吐吐:“孫總,有個事情想和你說一下,我爸想讓我把錢抽回去一些,家裏急用,你能想點兒辦法嗎?”

“這個……隻能等錢總回來決定了。”孫雪婷不想再跟他糾纏,加快腳步迅速離開。

徐家斌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孫總,孫總,這事咱們可得談談,我爸可是區長,你知道徐區長嗎……”

第六章一

錢子寅的電話快被打爆了,都是有來路的人,一個也不能得罪,他一遍又一遍向對方保證,盡快回去解決問題。為了讓耳朵清靜下來,錢子寅索性關了手機,然後買了一張新電話卡,隻把號碼發給了孫雪婷、田桂芳等幾個有限的人。可是沒過幾分鍾,電話就響了,這一次是領導的電話。

“事情怎麼樣了?”領導的開場白仍然是千篇一律的溫和。但錢子寅很清楚,這隻是個騙人的假象。

“還行,能應付過去。”錢子寅隨口敷衍,腦子裏琢磨著到底是誰將自己的新號碼告訴了領導。

“小孫和我說了你們要辦晚會的事,還說了你要貸款的事,貸款的事我覺得可以搞,但晚會是不是有點兒過了?”領導的言外之意是想讓錢子寅低調一點兒。

“這是早就定好的,今年本來就想辦公司周年慶典,所以合計了一下就一塊兒辦了。”現在還沒有離開魯北,錢子寅暫時不能得罪領導,盡量把理由說得充分些,以免領導覺得自己是在應付他。

領導沒有繼續糾纏這個話題:“哦,關於錢的事情,你要費心。劉海玲這個人,頭發長見識短,什麼事情都喜歡拿捏個把柄和人家談,這點我很不喜歡。不過,她的那點兒錢,你還是先抽調一部分出來,起碼別讓她總是鬧我。”

領導和劉海玲的關係,錢子寅是知道的。一個農村女孩兒進城,在招待所當了一年的服務員,因為有點兒姿色被領導看上,結果就被安排到了現在這個位置。可惜,即便她長得再漂亮,骨子裏仍然是個沒有文化、隻懂得撒潑的農村婦女。

“要不這樣吧,我把車抵押給銀行了,貸款應該會在最近一段時間下來,您要是著急,這筆錢……”錢子寅當然不會便宜了司機小周,雖然他給自己開了幾年的車,算是個值得信任的人,但也僅此而已,不值得給他那麼大的便宜。而且這幾年間,錢子寅數次發現他偷偷把自己的車租出去當婚車,賺些小聰明的外快。被人當傻子耍,這是錢子寅不能容忍的。小周怎麼能算計過他?早在和小周說賣車的事情前,車子已經抵押給了銀行,手續和行駛證副本都在銀行那裏。小周的十萬塊錢不過是把以前吃進去的吐出來罷了。

“這樣也好。對了,最近你要警惕一些,公安局那邊已經開始對你進行前期摸排了……”掛斷電話前,領導又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還有,電話號碼如果再換的話,記得提前知會我一聲。”

思索良久,錢子寅給孫雪婷發了一條微信:“去買兩個手機,用別人的身份證辦卡,我們倆以後單獨聯係。”

對於孫雪婷,錢子寅還是信任的。這個還是懵懂的大學生時就被自己騙到手的女孩兒,在被金錢和情愛喂得膘肥體壯的同時,也失去了重新走出圈養的勇氣,所以錢子寅認為,把自己的電話號碼透露出去的人絕對不是她。母親和弟弟也不會。相比之下,妻子卻毫無城府,幾句咋呼就可能把一切和盤托出。想到這一點,錢子寅就頭疼。

他現在已經不能回公司了,誰也不清楚危機什麼時候會突然爆發,萬一自己被扣住,再想脫身難於登天。幸好孫雪婷值得信任,可以依靠她遙控指揮。一想到孫雪婷,錢子寅的小腹就有點兒燥熱的感覺,但很快他就把這種欲望克製住了。母親家的倉房裏還有一大筆現金需要他搞定,把它們換成可以帶到國外的資產,才是目前最要緊的事。

看著趴在桌子上淺淺睡去的唐欣恬,林峰悄悄將自己的衣服蓋在她身上。這個輕柔的動作依然將她驚醒了,看到林峰站在身邊,唐欣恬赧然一笑,坐直身體,隨手整理了一下額前的頭發。

“怎麼樣?都查清楚了嗎?”看了看身邊仍然忙碌著的其他人,她小聲問道。

“嗯,差不多了。濟源公司四個分公司的賬目已基本理順,你之前的猜測是正確的,他們圍繞產業園設立的四家分公司實際上就是負責將現金轉出來的皮包公司。每一筆錢從總公司劃撥下來之後,就會在四個分公司的賬麵上頻繁流動,每一次流動都會以各種名目減少百分之十左右,在幾次流動後,劃撥款就會被消化殆盡。因為資料不足,我們隻能粗略估計,這四家分公司在短短一年的時間裏,用這種手段消化掉的現金不少於五千萬。”

看了看林峰遞給自己的報表,唐欣恬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我覺得,現在基本可以落實一部分資金的流向了,比如,既然有五千萬的現金,必然涉及報表、發票以及庫存等,任何一部分落實下來,都可以證明他們公司的賬目和經營有問題。另外,你還需要注意,這些現金如何轉化為在國外可以被承認的財產,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錢子寅目前正在做這件事,他需要通過某種手段,把錢合法地轉到國外。”

林峰點點頭,回身對陳景軍說:“立刻派人聯絡機場和火車站,查清楚以錢子寅的身份證或護照購買的火車票、飛機票的情況。”

唐欣恬補充道:“林峰,你有沒有考慮過,四個分公司的賬目就清理出五千萬的現金,那麼,八個分公司的現金量絕對不會少於一個億,這麼大一筆現金,他藏在哪裏,又怎麼洗白?”

林峰沉吟片刻:“本市所有銀行和信用合作社等金融機構我們都發了通告,相信他不會通過這些機構做這件事。我擔心,他會將現金轉運到其他地方,交由地下錢莊或者其他非法金融機構搞定。”

唐欣恬提醒:“之前我聽你說過,錢子寅去過澳門,他會不會通過那裏的賭場玩一次偷梁換柱的把戲呢?”

“你的意思是,他帶著大筆現金到賭場,然後……”

“然後換成籌碼,再換回來,冒充自己贏得的賭資,由賭場開具一張支票,到時候他隻要隨便在哪個國家開立一個戶頭,就可以從容將資金轉到國外。”

林峰恍然,立刻吩咐下屬:“快,聯絡口岸,把錢子寅的資料發過去,讓他們重點關照攜帶大量現金過口岸的人,超過一千萬,不,超過一百萬就通知我們,一定不能讓錢子寅鑽這個空子。”交代完畢,林峰一臉感激地看著唐欣恬,“這次真要謝謝你,要不是你提醒,我恐怕就忽略了。”

“別客氣。”唐欣恬笑笑,又看看手表,“今天家裏有事,我要早點兒回去……”像是印證她的話一般,包裏的手機恰在此時響起來,唐欣恬掏出來看了一眼,匆忙向林峰和在場的其他偵查員告辭。

林峰一直將她送到樓梯口。剛回到辦公室,就看見下屬們一個個一臉壞笑地看著自己。林峰一瞪眼:“笑什麼?我臉上寫字了?”

“頭兒,錢子寅的協查昨天晚上就發到火車站和機場了,口岸的事情,你前天就交代了,現在又交代一次,人家會不會煩啊?”一個部下笑問。

“是嗎?”林峰抬頭看看天花板,“我這兩天都忙暈了。”

“得了吧,你就是捧人家唐老師呢,人家說的啥事,你都一口應承下來。”身後,陳景軍端著飯盒走進辦公室。

“你看你們,想邪惡了吧,我這叫鼓勵人家的工作積極性。你說,人家堂堂人行的精英,和咱們一幫大老爺們兒、女漢子們一起熬夜,還不要一分錢加班費,這是什麼精神?這就是雷鋒精神,懂嗎?”

立刻有女部下不幹了:“頭兒,你這麼說我們就不愛聽了,什麼女漢子,我們可不是女漢子啊。”

“單槍匹馬抓小偷,穿高跟鞋追人家五百多米,把小偷都跑虛脫了,你不是女漢子,你都快成女超人了!告訴你,別在屋裏亂飛,咱屋頂矮。”

眾人一片哄笑。

“行了,都別高興得太早,我可看到人家唐老師的‘男神’了,巨帥!”站在窗口的陳景軍指著停在樓下的一輛越野吉普。隻見從上麵下來一位身材頎長、風度翩翩的男子,正幫著唐欣恬將背包放進車裏。

幾個女漢子呼啦一下擁到窗口。“哎,真的耶,長腿歐巴!”

“再帥還能有你們支隊長我帥?我還就不信了。”林峰故意板著臉跟著擠到窗前。

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林峰轉身一看,門口站著一個陌生麵孔。

“是林支隊長嗎?我是濟源公司公關部的,董事長讓我將這些晚會請柬送來,誠摯邀請各位蒞臨《相約濟源》晚會現場。”對方邊說邊恭敬地將一遝請柬交給林峰。

“人家找上門來了,你們怎麼看啊?”還沒等林峰說話,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劉局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手裏也拿著一遝請柬。

“你們聲勢搞得挺大呀。”林峰接過請柬看了看,邀請名單竟然包括經偵支隊的每一個人。

“這是我們董事長的心意。他說,各位勞苦功高,為本市經濟建設保駕護航,理應慰問。”送請柬的年輕人忐忑地看著眾人,嘴裏背台詞似的。

“話帶到了,你回去吧。”林峰拍了拍他的肩膀。

聽到他的“逐客令”,年輕人如蒙大赦,轉身一溜煙消失在樓梯口。

“你們怎麼看啊?”劉局環顧眾人。

“要我說,錢子寅這就是赤裸裸的挑釁,他以為我們不能把他怎麼樣了。”陳景軍氣憤地說。

“我看沒那麼簡單,”林峰搖搖頭,“這小子不會無的放矢。你們說,他會不會有什麼別的想法啊?”

“能有什麼想法,辦個晚會,估計就是為了炫耀一下他們公司有的是錢,安一安集資者的心。”有人猜測。

“這隻是一方麵,不過,不管他是示威還是造勢,我們肯定要去見識一下!”林峰說。

“怎麼,你要去?”林峰的話讓劉局有點兒意外。

“肯定去啊,現場把那些公司高層認個清楚,以後抓著方便。另外,大家工作了這麼長時間,放鬆一下也是應該的。”

“你小子!”劉局似乎明白了林峰的意思,笑著說,“既然這樣,那我也跟著去湊湊熱鬧。”

孫雪婷這幾天有點兒忙,除了將募集資金的事通告各營業部主任之外,還負責邀請魯北市的各位領導參加《相約濟源》慈善演出。連續忙了好幾天,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好長時間沒給錢子寅打電話了,甚至他讓自己買的手機也沒時間送去。

猶豫了好一陣,她撥通了錢子寅的電話。電話響了好半天才接通,對麵響起錢子寅的聲音:“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想你了。”孫雪婷覺得自己說的是實話。

聽到她的話,錢子寅沉默了好一陣才問:“公司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唯一不好辦的事情還是錢,營業部主任們把集資的額度都接下來了,但錢一直沒到位,演藝公司那邊也在催尾款。”

錢子寅思索片刻:“抵押車的錢到了沒到?到了的話,先給演藝公司。至於劉海玲那裏,可以再拖她一陣。”

“領導那邊問的話,我該怎麼說?”孫雪婷覺得有些為難,劉海玲身兼財務室的副職,有些事情想瞞過她不是太容易。

“這種小事你和我們家老妖婆商量,就說我說的,讓她照著辦就行。”錢子寅不耐煩地說。

“對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這幾天吧,有事嗎?”

猶豫了一下,孫雪婷找了個借口:“嗯,給咱倆買的電話卡在我這裏呢,我申請的情侶號,什麼時候見麵給你送過去?”

“我盡快,還有,那件事一定要辦好,千萬不能出紕漏。”

“放心,都按照你說的辦了,一起進行,不會有問題的。”孫雪婷期望錢子寅能說點兒知冷知熱的體己話,但對方終究什麼也沒說,就掛斷了電話。

隨著《相約濟源》慈善晚會的日期漸漸臨近,幾天來,無論是報紙、廣播還是電視、網絡,宣傳的聲勢一浪高過一浪。一時間,濟源公司再次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各種報道鋪天蓋地。街頭巷尾,很多人都在談論著濟源公司的事情,無論是公司領導的風流韻事,還是從媒體上看到的關於公司未來發展的計劃,再到隻能偷偷議論的集資和股息,似乎人們都自覺不自覺地將濟源公司拉入了自己的生活軌道之中。唯一沒有被人談到的,就是半個月前從濟源大廈樓頂上跳下去的老人,錢子寅的座駕被砸得至今仍放在修車廠裏。在提到濟源公司的時候,人們都下意識地繞過這個話題,仿佛它根本不存在。

在人們的議論和期盼中,《相約濟源》慈善晚會如期舉行,將濟源公司的聲望推上了一個新的高峰。

第七章一

不得不說,濟源公司給林峰安排的座位確實不錯,不但靠近中心會場,不偏不倚,而且座位也很舒適。為了參加晚會,林峰特意換了一身休閑裝,這讓總習慣穿著警服的他顯露出與以往迥然不同的氣質。

坐在座位上,林峰一直左顧右盼,直到看到唐欣恬的身影嫋嫋而來。原本一直以銀行職業裝示人的唐欣恬這次也換了一身稍微鮮豔一點兒的套裙,讓林峰眼前一亮。

看到林峰向她招手,唐欣恬快步走過來,坐到林峰身邊。“聽你說要來這裏,我還真嚇了一跳。”

“有那麼可怕?”林峰將事先準備好的飲料遞給她。

唐欣恬誇張地拍拍胸口:“說實話,我真的有點兒怕你忽然出什麼幺蛾子。”

“合作這麼多次了,原來我在你心裏就這個印象啊。”林峰故意歎了口氣。

舞台的燈光逐漸暗下來,主持人登台,喧鬧的觀眾席也隨之一靜。林峰從包裏拿出一副望遠鏡遞給唐欣恬,“好容易看到活的明星了,看仔細咯。”

唐欣恬微微一笑,接過望遠鏡舉在眼前,林峰在一旁指導她怎麼對準焦距。

“怎麼樣,活的明星看著是不是和電視裏不一樣?”林峰打趣說。

唐欣恬是第一次用這麼專業的望遠鏡,還沒掌握要領,一邊對焦一邊四下張望,突然,她發出一聲輕呼:“哎?他怎麼來了?”

“看到熟人了?”林峰問。

“不算熟人,隻是在省裏培訓的時候見過,是魯南市地方銀行的鄭行長……”

“魯南?濟源公司和他們有業務往來嗎?”林峰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

“沒聽說啊,”唐欣恬疑惑地搖搖頭,“而且我調取的資料上也沒顯示他們之間有什麼聯係。”

林默接過望遠鏡向那個方向觀察。唐欣恬說的鄭行長是一個富態的中年男子,官樣十足,周圍坐著的幾個男女顯然是他的部下。他饒有興致地盯著舞台,還時不時和身邊的人低聲交談。這時,一個禮儀小姐走到鄭行長身邊說了幾句什麼,鄭行長皺起眉頭,周圍的幾個人好像也不太樂意。不過,他們還是陸續起身,隨著禮儀小姐向觀眾席外麵走去。

林峰心下狐疑,演出就要開始了,他們打算去哪兒?心中一個閃念,林峰突然站起身:“小唐,我們跟過去看看,我估計這裏麵有事。”

“你是說,跟蹤他們?”唐欣恬有點兒吃驚地看著他。

“算是吧,但可不算加班。”

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相約濟源》晚會現場時,孫雪婷卻在招呼著一群重要的客人從現場離開。各路明星一一登台,客人們都有些依依不舍,但也隻能客隨主便。

“實在是招待不周啊,但錢總的日程安排得很滿,隻能在這個時候與大家見麵,抱歉,抱歉!”孫雪婷一邊道歉,一邊引著眾人上了停在門口的豐田考斯特。

汽車直奔魯北飯店。二十分鍾後,眾人被引領進魯北飯店最豪華的貴賓廳。金碧輝煌的飯店大堂,一路禮儀小姐的列隊歡迎,還有鋼琴師彈奏的迎賓樂曲相伴,之前還因為錯過晚會有些掃興的一行人,立刻被這氣場鎮住了。

錢子寅在貴賓廳門口迎候,“不好意思,怠慢啊!”他熱情地握著鄭行長的手,“不知鄭行長駕到,有失遠迎!”

孫雪婷如同女主人一般招呼眾人落座,安排服務員上菜。而錢子寅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身邊的鄭行長。“鄭行長,太抱歉了,剛剛從香港飛回來,本來想抽出幾天和您好好聚聚,但那邊又出了狀況,還要趕今晚的航班回去。”

仿佛在印證錢子寅的話,孫雪婷適時地將一張行程單放在錢子寅麵前。

“工作嘛,就是這樣的,身不由己啊。”鄭行長模棱兩可地說,他的目光在餐廳裏逡巡了一圈,“不過錢總是不是有點兒太破費了……”

話沒說完,錢子寅已經明白對方擔心的是什麼,莞爾一笑:“自己家的產業,破費說不上,要說也隻能說是任性!當然了,任性也要注意影響,這裏好就好在鬧中取靜,為了避免麻煩,我已經安排他們今天暫停對外營業,專門招待我們的貴客。”說著,錢子寅端起酒杯向眾人致意。

看著錢子寅的表演,坐在他身邊的孫雪婷隻有在心裏歎息。她當然很清楚,從開始到現在,錢子寅的話就沒有一句是真的,餐廳根本不是什麼自家產業,至於所謂的鬧中取靜,隻要錢給得夠多,你想要多清靜就有多清靜。

錢子寅談笑風生,時不時招呼眾人喝酒,每個人的每句話都會及時得到他的回應。在場的十多個人,每個人都沒有覺得自己被怠慢了,美酒佳肴,周到的服務,更是讓他們找到了高人一等的感覺。

這就是錢子寅想要達到的效果。人最需要的不僅是吃飽穿暖,還有尊重和認同。尊重這種東西,有時候最不值錢,有時候卻是最值錢的。尤其是在座的這些人,給他們足夠的尊重,滿足了他們的虛榮心,才會得到更高的回報。當然,僅僅有尊重還不夠,比如身邊這位行長。

他對孫雪婷使了個眼色,後者知趣地起身向眾人逐一敬酒,宴席又掀起一個小高潮。借著這個機會,錢子寅向鄭行長禮貌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兩人坐到一旁的沙發上。錢子寅殷勤地將已經剪好的雪茄遞給對方,又用燃燈替對方點燃,“鄭行長,雖然接觸時間不長,我覺得我這個人您也應該了解了,直來直去是我的性格。咱們的事情,我就直截了當一把,貸款如果批下來,我給您百分之十。”

錢子寅的直截了當嚇了鄭行長一跳。錢子寅也知道這樣容易嚇到對方。剛剛開了個好頭,如果時間充裕的話,一點兒一點兒浸潤,成功率會很高。但現在的問題是,他沒時間。

林峰和唐欣恬被保安拒之門外。無論林峰找什麼借口,對方給出的答案隻有一個,餐廳被人包場了。

“手筆不小啊!”站在樓下,林峰抬頭看著頂層燈火通明的貴賓廳感歎道。

“是啊,現在怎麼辦?”唐欣恬問。

林峰微微一笑,示意唐欣恬跟著自己走。這座飯店他以前辦案的時候來過,知道後麵有個員工出入口。兩人穿著體麵,風度翩翩,尤其是唐欣恬的那身職業套裝堵住了門衛的嘴巴,還以為他們是酒店的管理人員。就在門衛的眼皮底下,他們有說有笑,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

進了電梯,唐欣恬長出了一口氣,撫著胸口說:“嚇死我了……”

“怕什麼,即便被發現,也就是被攆出來而已,後果可以接受。”

“你們的工作是不是都這麼刺激啊?”唐欣恬好奇地問。

“合作這麼長時間,我們的工作你都看見了,大部分時間就是看卷宗。真到抓人的時候,案子基本上就水落石出了。”

說話間,電梯到了頂層。跨出電梯門的刹那,林峰依稀聽到旁邊另一部電梯門關上的聲音,他心裏突然有一種想要追下去的念頭,但迎麵走來的兩個人,卻讓林峰迫不得已拉著唐欣恬暫避一旁。

“你覺得這頓飯錢總得花多少錢?”其中一人說。

“起碼要個幾萬塊的。”另一個說。

“不過我看鄭行長的樣子好像不太高興,而且那個錢總這麼早就走了,是不是有點兒不給麵子啊?”

“神仙打架的事情就不是你我該操心的了……”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而此時林峰腦子裏卻隻有三個字:錢子寅!

前幾天部下剛剛向他彙報,說錢子寅這幾天不在公司,據說去了香港,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林峰看了一眼旁邊電梯上的樓層顯示,已經到了負一層,如果離開的真是錢子寅,現在他追出去恐怕也晚了。

“走,我們過去看看。”林峰索性拉著唐欣恬向貴賓廳走去。

出人意料的是,沒人阻攔他們,大概服務員以為他們也是貴賓廳的客人。一進屋,林峰的目光立刻鎖定主位上那個不高的胖子,估計就是鄭行長了。主陪的位置空著,孫雪婷坐在主位另外一側,正殷勤地給鄭行長倒酒。看到林峰和唐欣恬,鄭行長和孫雪婷都微微愣了一下,繼而意識到這二位有可能是對方的人,表情馬上就釋然了。

林峰紳士地將唐欣恬讓入座位,自己則隨意地坐在旁邊,拿起筷子,在一隻盤子裏撥弄了一下。“喲嗬!熊掌!蜜餞的!蜜餞熊掌的正經做法是蜂蜜糟上半年,然後上鍋清蒸半個小時,最後淋上老湯調的汁。”說著,林峰大大咧咧地將熊掌翻了個個兒。

“您很懂行啊。”旁邊立刻有人讚歎。

林峰沒搭理他,扭頭為唐欣恬介紹桌上的菜品:“這個是遼參,小唐,你知道吧,遼參的做法,火候是關鍵,快了腥味大,慢了參就化了。”林峰伸出筷子在盤子裏翻了兩下,“要說吃得真不錯,但小唐你知道吧,熊掌這個東西,太髒了。熊是什麼?熊就是動物,它那個爪子整天在這裏摳一下,那裏撓一下,偶爾要是便秘了,就這麼使勁往裏一摳……”

在座眾人的臉上都露出嫌惡的表情,可林峰還沒完,“要說,還是吃遼參好,這個東西整天在沙子裏一趴,吃點兒微生物什麼的,就算有危險,它也隻是把腸子從後麵一噴,嘩……”

鄭行長終於受不了了,啪的一聲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小孫,你們的人是怎麼回事?”

孫雪婷愕然搖頭:“我們的人?我還以為他是你們的人……”

鄭行長愣怔片刻,立刻大聲質問:“你是什麼人?服務員,你們怎麼隨便把陌生人放進來?”

林峰微微一笑,扔掉手裏的筷子,從口袋裏掏出證件在眾人麵前晃了晃:“魯北市公安局經偵支隊的。”他的目光轉向孫雪婷,“孫總,我現在想找你了解一下濟源公司非法融資的事情,請您配合我們調查。”

話音一落,眾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看向孫雪婷。孫雪婷沒料到會有這一出,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表情尷尬。

“胡鬧,簡直是胡鬧!”鄭行長霍然起身。

“胡鬧?那個誰,你知道嗎,你剛才吃的熊掌是國家保護的珍稀野生動物,吃野生動物不是胡鬧,是犯法。”

林峰的話,終於讓唐欣恬撲哧一下笑出聲來。而對麵的孫雪婷則臉色慘白。

“你既然是經偵的,吃野生動物不歸你管吧?”鄭行長冷冷地看著林峰。

“即便是人民群眾,也有權舉報你們。”林峰嘿嘿笑著說。

鄭行長冷哼一聲,一擺手,率先起身向門口走去,其他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跟著鄭行長快步離開餐廳。

原本觥籌交錯的餐桌前就隻剩下林峰、唐欣恬和孫雪婷三人。林峰的目的已經達到,他收起戲謔的笑容:“孫總,今天就不請您到公安局做客了。麻煩您轉告錢子寅,他唯一的出路就是把錢一分不差地給我退回來。”說罷,和唐欣恬起身離席。

看著空蕩蕩的貴賓廳,孫雪婷這才如夢初醒。她拿出手機,調出錢子寅的號碼,卻猶豫著沒有馬上按下呼叫鍵。她想象著錢子寅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的表情。錢子寅本想通過抵押固定資產再撈一筆,現在,全被林峰攪黃了。

服務員拿著賬單來到她身邊,她不耐煩地擺擺手:“記賬!”

第八章一

林峰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第二天早上,對他來說,攪黃了錢子寅的把戲要比看一場演出更有收獲,一想到錢子寅氣急敗壞的樣子,他的心情就越發輕鬆起來。可惜,剛進辦公室,他的好心情就被破壞殆盡。

辦公室裏,等待林峰的不止是同事,還有唐欣恬。看到林峰,眾人立刻聚攏上來,卻沒有說話。

“這是怎麼了?”林峰莫名其妙。

唐欣恬歎了口氣,將一份資料遞到他的手上。

林峰打開一看,不禁臉色一變:“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就在剛才,我得到消息之後,第一時間趕來了。”唐欣恬說。

“一共多少?”林峰一邊說一邊在資料上翻找。

“目前的資金流顯示,至少四百萬,而且還在增加。”

“笨蛋!這些人怎麼就這麼糊塗!”林峰重重地將資料摔在桌子上。

陳景軍說:“誰也沒料到會這樣。昨天的晚會開得很成功,大家口口相傳,都選擇入股濟源公司。據說,濟源公司這回還適時推出了一個新的投資項目,月利五分,統一兌付。”

“錢子寅這是想最後抽一把就走啊。”林峰恨恨地說,“不行,不能讓他就這麼得逞……”

被林峰攪了局,錢子寅的灰暗心情卻沒持續多久。兩個期盼已久的好消息讓他轉憂為喜。第一個好消息,那位神秘人物終於把他想要的東西送過來了,雖然頗費了一番周折,不過當錢子寅拿到裝著東西的大信封時,仍然覺得為此付出的辛苦是值得的。第二個好消息是孫雪婷告訴他的,因為晚會舉辦得十分成功,公司又迎來了一波募集資金的高峰。晚會當晚,營業部主任們報上來的數字已經超過三百萬。這兩個好消息,讓他重新找回了掌控局麵的感覺。

回到賓館,錢子寅打開信封,把裏麵的東西一股腦兒倒在床上——一個暗紅色封皮的戶口本和一張身份證。身份證上,錢子寅的照片旁邊是“莊世仁”三個字,簽發機關是魯北市公安局。錢子寅愛惜地摩挲了幾下,小心地將身份證和戶口本裝進自己的口袋。

現在,錢子寅這個人已經可以暫時封存了。以後,他將以“莊世仁”的麵目重新出現在眾人麵前,當然,這個“眾人”不包括林峰和領導,這兩個人已經提前被他打入了永不見麵的範疇之中。下一步,就是要為“莊世仁”辦理護照和簽證了。身份問題解決之後,出逃計劃一步步變得明朗了,現在需要解決的最重要的問題,還是錢。

“喂,航空公司嗎?我想訂一張飛澳門的機票……對,當天的……哦,名字是錢……啊不,莊世仁,莊是莊子的莊……對,身份證號我報給你……”錢子寅一邊說著,一邊看自己的新身份證,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將這個新身份證號碼背下來。

完成付款後,電子登機牌很快就發送到了手機上。錢子寅拎上簡單的行李出了門。澳門現在是一個比較現實的希望了,雖然付出的代價不小,但有了莊世仁的身份,錢子寅的心情好多了。在機場,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從換取登機牌到進入安檢,莊世仁的身份證都沒有遇到任何阻礙。坐在登機區的座位上,錢子寅忽然有一種給林峰打個電話的衝動。

林峰的電話號碼錢子寅早就知道,而錢子寅的電話號碼林峰卻不知道。現在,他馬上要離開魯北,林峰對此卻一無所知,這種感覺就仿佛居高臨下地看著一隻籠子裏的小白鼠在自己布置的機關中東一頭西一頭地亂撞一般。想到這裏,錢子寅越發克製不住,盡管潛意識裏有個聲音在提醒他這麼做並不明智,他還是掏出手機,撥通了林峰的號碼。短暫的等待後,電話接通了。

“喂?林支隊長嗎?”聽到對手的聲音,錢子寅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錢子寅?”林峰一愣,對方的聲音忽然在腦中彙聚成一個形象。

“難得林支隊長還記得我。”錢子寅的目光追隨著停機坪上緩緩移動的飛機。

“錢總,有何貴幹?”林峰已經從驚訝中恢複過來,迅速按下了手機上的錄音鍵。

“看你工作這麼辛勞,慰問一下。”飛機已經完成最後的準備,值機口的地勤人員正在返回。

林峰嘿嘿一笑:“錢總這話說的可不在理了,我們的工作是為了人民群眾,慰問也應該是人民群眾來慰問。”

“聽林支隊長的意思,我不算人民群眾?”登機口打開了,旅客們起身排隊,機場的喇叭裏也反複播放著提醒旅客按時登機的消息。錢子寅站起身,同時掏出口袋裏的身份證。

“說實話,錢總,您和人民群眾還真差著點兒意思。”

“此話怎講?”錢子寅一愣。

“差良心啊,不多,就差那麼一點兒。”

“哈哈,良心?這個詞用得真不錯。”錢子寅忍不住放聲大笑,邊笑邊順著甬道向機艙走去,完全不顧及周圍人的側目,“是啊,有些事我自認為辦得確實有點兒缺德,但你想過沒有,為什麼我這麼一個缺德的人,在社會上能這麼吃得開?”

林峰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沉默良久,緩緩說道:“錢總,憑良心說,你騙來那麼多錢,安心嗎?每天晚上你真的能踏踏實實睡著嗎?”

電話那邊,錢子寅忽然不說話了,林峰的話讓他有一種被說中了心事的感覺。直到進入機艙,坐在座位上,他仿佛才恢複了說話的能力:“這就不用你操心了,林支隊長,我很快就能吃得飽睡得香了。”

錢子寅掛斷了電話,隻留下對麵的林峰舉著電話,聽著裏麵傳來的忙音陷入沉思。錢子寅此刻能給自己打電話,說明他有恃無恐,難道他的資金已經成功轉移了?林峰努力回憶著從調查開始到現在的每一步,無論是錢子寅,還是他背後的一係列人和勢力,都在不停地給調查製造障礙。如今,錢子寅的逃跑已經進入倒計時階段,可調查進度仍然止步不前……

林峰心裏忽然產生了一種危機感。

躺在酒店舒適的大床上,錢子寅體會到了久違的輕鬆。在這裏,他不用考慮公司已經瀕臨崩潰的財務狀況,更不用擔心有人進來抓他。如果可以,錢子寅真希望自己能在這裏待上一輩子,可惜的是,他知道這樣不行。澳門雖然有獨立於內地的司法權,卻不意味著可以包容他這樣一個罪犯。他真正的出路是在國外,那些與中國沒有引渡條約的國家,隻有到了那裏,他才可以徹底放鬆下來。想到這裏,錢子寅一下子坐起來,揉了揉因為心情放鬆而有些鬆弛的麵部肌肉,快步走出房間,來到樓下的賭場。

澳門的賭場,唯一能用來形容的詞語就是金碧輝煌,放眼望去,是一片金色的海洋,甚至連空氣中都能聞到一股濃濃的金錢味。往來的人們,一個個臉上都帶著對財富的渴望,手裏緊緊攥著籌碼,期待著它們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但賭場的一切對錢子寅卻毫無影響,或者說,他打心底裏排斥賭場以及充斥在賭場內的欲望。

錢子寅不賭博。說來有點兒讓人難以置信,可事實確實如此。錢子寅是一個把金錢看得比生命還重的人,自幼的貧困讓他對金錢格外珍惜,這也是他雖然坐擁億萬財富,卻從來不肯浪費一分錢的原因。除非必要,錢子寅甚至連早餐都隻吃最便宜的豆漿油條。在他看來,錢是用來花的,卻不是用來浪費的,更不是用來以小博大,拚所謂的運氣的。無論是合法的還是不合法的,賺錢的途徑隻有一種,就是辛苦。所以,錢子寅從來不賭博,也不相信賭博。

信步走下台階來到大廳,兌換籌碼的地方稀稀落落地站著幾個人,錢子寅走過去,隨手掏出一萬元人民幣遞了進去。櫃台後的兌換小姐露出職業性的微笑,迅速點出一遝籌碼遞了出來。拿著籌碼,錢子寅沒有去賭博,繞著每個賭台轉了一圈後,又來到另外一處兌換窗口,直接將剛剛換好的籌碼遞了進去:“麻煩給我換一張現金支票。”

兌換小姐愣了一下,她本以為窗口這位客人是來兌換沒有用完的籌碼的,再一次確認後,她迅速為錢子寅寫好了一張現金支票。錢子寅把支票折疊整齊揣進懷裏。如無意外,這張支票會被錢子寅帶回內地,然後存進以莊世仁的名字開設的銀行賬戶,而資金來源會被標注為從澳門獲取的賭資,雖然聽著讓人有點兒不舒服,但它的來源卻可以合法地通過任何國家的金融監管。

這種通過賭場洗錢的方式簡單便利,雖然目前澳門政府正在打擊這種洗錢行為,但防不勝防。現在,錢子寅就等著資金到賬,然後把這些錢化整為零,用同樣的方式兌換出一張張現金支票。錢子寅估計,最多隻要三天時間,兩億現金就可以變成合法的支票重新回到自己的口袋。但這個方法也不是盡善盡美,最大的缺點是,賭場不收銀行卡,隻能用現金,所以,要想將大額現金轉為支票,就必須有人幫忙。

錢子寅哼著小曲走出賭場大廳,撥通了聯絡人的號碼。接通電話之後,對方告知了見麵地點。

見麵地點在一家餐館。因為還沒到吃飯的時間,餐館裏的顧客不多,隻有幾名服務員遠遠地站在一旁。看到錢子寅進門,早已等候多時的聯絡人立刻笑著迎了過來。

“錢老板,酒店怎麼樣?住得還舒服吧?”對方帶著濃重的廣東口音,讓人聽著怎麼都難以和他壯實的身材聯係到一起。

錢子寅笑著點點頭:“阿燦,這次又要麻煩你了。”

被稱為阿燦的男子屬於澳門特區裏俗稱“疊馬仔”的那種人,即博彩中介人,主要通過向博彩娛樂場所貴賓廳介紹客戶收取傭金。除了為賭場尋找客源,他們也經常利用第三者的身份將大量現金輸送到其他賭場甚至外地。客戶一般依靠博彩中介人替他們調撥資金,這樣一來,銀行方麵就很難辨別資金的來源及客戶身份。

“什麼麻煩不麻煩的,總要有人去做的嘛。”阿燦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露出胳膊上鮮豔的文身圖案。

“那我們還是按照以前那個數如何?”錢子寅直奔主題。

阿燦麵露難色:“錢總,今時不同往日,以前百分之十就可以做,但最近內地和澳門打擊很厲害,至少要百分之十五。”

錢子寅對阿燦的漲價有些不滿:“打擊歸打擊,你一次漲百分之五,怎麼說都有點兒高了,你們不過是幫我在賭場裏轉一圈而已,一百塊就讓你們拿走十五塊,這樣我是不是太虧了?”

“當然不是這麼算的啦。”阿燦撇了撇嘴,“錢總你也知道,這些事都是要人做的嘛!人要吃飯、睡覺、養家糊口,一旦這件事被賭場和警方知道,受罪的人肯定是我們啊。事情完了,您拿著支票就可以走掉,我們可是要生活在這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