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新”雙城記
兩岸同聲
作者:行超
還是要從文壇上百年一遇的奇女子說起,她生而口齒伶俐、氣質非凡,喜歡述說男女情愛、俗世冷暖。她的獨特風格讓人又愛又恨,有人說她是百年一遇的奇才,也有人說她是愛逞口舌之快的毒舌婦。她一生漂泊,最後客死異鄉——她,就是小清新口中的祖師奶奶張愛玲。
今天,重讀張愛玲已儼然成為一股風潮,張愛玲的文學與張愛玲的人生一同成為了文學史上的一道傳奇。她與風流才子胡蘭成的愛恨糾葛,更讓無數後來者喟歎不已——胡蘭成曾在兩人的婚書上寫下“歲月靜好,現世安穩”,雖然在他們此後的生命中,歲月既不靜好,現世也不安穩,但這句話卻在幾十年後的今天成了小清新口中的聖經。言辭犀利、直指人心的張愛玲若還在世,斷然不會喜歡與世無爭的“清新”,然而,張愛玲筆下的愛恨糾葛以及在此基礎上衍生而來的“蒼涼”美學,卻在今天吸引了無數年輕的小清新讀者。
沿著張愛玲的蒼涼美學一路走來,如今,越來越多的作家愛上了這種躲避崇高、退守個人世界的文學書寫。與七八十年代的狂飆突進相比,如今的作家更偏愛於營造細微而略帶傷感的個人世界,他們開始逐漸收斂了鋒芒,少了些呐喊與口號,多了些自斟自酌、淺吟低唱。
在這一股小清新的風潮中,台灣文學無疑是一個重要的來源。不論時代如何變遷、政黨如何更迭,台灣文學作品兜兜轉轉,其核心,不過還是一個“情”字。從白先勇到朱天文、朱天心,再到如今的鍾文音,台灣作家似乎始終飽有一以貫之的精神氣質——不吵不鬧、不急不躁、不慌不忙。除此之外,他們作品中的頹靡氣息俯拾皆是,像極了曾被胡蘭成親口讚為“小張愛玲”的朱天文筆下的“老靈魂”——他們對死亡知之甚詳、心生恐懼;對懷舊事物有股莫名強烈的愛好。與張愛玲的區別在於,台灣作家的文字似乎多了些溫柔與溫情,少了些犀利與毒辣。這種溫柔與溫暖不隻是個人才情差異所致,更是時代與社會賦予他們的“通病”。
去過台灣的人一定會被這個社會和緩的溫情所打動。你看那些誠品書店裏坐在地上一心一意讀書的年輕人,那些柔聲細語的女孩和舉手投足盡是謙和的男孩,他們無處不在地闡釋著獨屬於這個島嶼的從容與淡定。
從白先勇的《台北人》開始,台灣文學隱約形成了一種講述漂泊與不安的文學傳統。在漫長而複雜的曆史變遷中,“外省人”及其祖先不得不背井離鄉,在這個陌生的島嶼開始了自己“反認他鄉作故鄉”的寂寞生活。時間之手如此殘酷,偏安於熱帶島嶼的他們,終於逐漸失掉了膨脹的野心,對你爭我奪的利益糾紛沒了興趣,轉而對自己身邊的人事變遷與過往記憶念念不忘——李渝的《溫州街的故事》、陳映真的《忠孝公園》、朱天心的《想我眷村的兄弟們》、鍾文音的《在河左岸》……台灣作家對城市細節的迷戀在以上篇名中已昭然若揭。在他們筆下,變遷中的城市承載著屬於自己的個體記憶,而這些記憶,恰是他們用以對抗冷漠現實的武器。朱天心在《古都》中以傷感的筆調質疑了城市變化之無情,作者化身為一個旅行者,以異鄉人的姿態走過曾經熟悉的城市,四目都是人是物非的無奈與感慨。在他們的文學世界中,回憶就像一塊傷疤,忘,忘不了;揭,揭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