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躲進歲月幽獨的陰翳裏(1 / 2)

躲進歲月幽獨的陰翳裏

飛天論壇

作者:趙曉輝

這本詩集,無端令我想到葉芝的詩句:“我在陽光下抖掉我的枝葉花朵;現在我可以枯萎而進入真理。”冬天,歲華零落,刪繁就簡,我在窗前很安靜地閱讀這樣的時光證詞——它優美而綿密地在時光的海底招搖,如同歲月深處那些幽獨的陰翳。它以時間為序,五年時光,經與緯的交結,從中我們可以看到詩人心靈潮汐的隱秘變化,熱烈血脈漸趨沉靜的搏動,以及重新調整寫作方向的努力嚐試。這種閱讀,像是與故鄉疏離多年之後,像麥穗一樣被歸來者重新熱烈地拾取。

是的,我們熱愛時光之陰翳,如同厭倦白日之陽光。怎樣幽暗的心情,如果兒時的舊衣裳,穿在身上。那是記憶中最初觸動靈魂的事物,詩人詩意感覺的源頭,較之以往似曾相識的詩歌風景,它似乎出現了更多的陰翳。假如你忽略了那些沉默的影子,你“就不會看到這些,就不會觸摸到這些溫暖的冰涼”,“你也可以在這些美好的陰影後麵/窺探和重新審視你對麵的人群和生活”。

在這個被陰翳滋養的世界裏,如一位詩人所言:“一年四季,仍是名副其實的徒勞”。在一片冥蒙的閱讀與追溯中,我們或可“抵達青草”,或者最終“回到故鄉”:迷醉於一地黃花,麵對那些破敗的炊煙,那些按照己意兀自吹拂的風,紫花苜蓿的前世,一朵柔軟虛無的雲,一棵曠野倔強的樹,大夢初醒的野葵花,頭頂白霜的矢車菊,眩目如血的爬山虎,蟄伏在冰涼的泥土深處的荸薺,一塊洞穿萬物的石頭,一片青蔥的莊稼:這是穀,這是胡麻,這是玉米。而我,忙於“在大地上安放了青草的刺/企圖讓他們在一夜之間揭竿而起/我在桃花上注入了血/看花的人,就能看到往事的顏色”。請看詩人放飛在這片天空的鳥群:燕子、布穀、麻雀和黃鸝,它們終將迎來自己的宿命。但秋天之後,生活的真相將會被揭開:“一個飽滿的洋芋/與另一個瘦弱幹癟的洋芋/將麵臨兩種截然不同的結局”。我們曾像遊子一樣決絕地走掉,然後重新回來。故鄉,總是在找尋中重新誕生。於是,我們歸來,看到被大旱擊暈的村莊,那像種子般證明自己清晰存在的母親,那些在秋風中兀自挺命的野棉花,一條河流、三尺黃土。我們近乎悲傷地開始悼念那些行將萎落的花朵和植物,悼念這個在陰翳中開始失落的世界:“這天空是如此浩大/而星辰是如此眾多/這個夜晚,一些幸福被我有幸看見/更多的事物/正在黑暗裏無聲歸隱”。

詩,真是關乎心靈的不可言說的秘密。它也許和我們所熟知的世界相關,但更多地和那神秘未知的世界相關。也許,詩歌應該引領我們更深刻地感知那未知世界的神奇、遼闊與蒼涼。而如何抵達這個未知的秘密世界,對抗由流逝的時間帶來的速朽,這是詩人們需要永恒麵對的難題,這同時也意味著對詩人們詩藝和耐力的超常考驗。於是,我們看到,在現實的大地上,詩人處於不斷找尋的漫遊中。在疊疊溝,鮮美的草莓,狂暴的梨花,和夜色裏睜大了眼睛的人群。在蛇蟠島,虎狼之勢的大海,以及蝴蝶之翼的詩人。在浙南山區,僅是一念之間,沙塵已遠。在黃山,邂逅宋時雲霧,明清鬆柏。青城山中,踽踽獨行之竹節蟲……遠離了,歲月的猛虎與薔薇,燭火與風聲。“唯一能被風聲傳誦的/乃是你路過人間時帶來的/詞語、旋律和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