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房笑道:“我看三公子經了這一場,性子也沉穩許多。”
項梁道:“獄裏吃了不少苦頭,才把他的性子磨平了一點,等我救了他出來,他竟還想背著我與司馬先生去找王家晦氣,可見是傲介不過的。”
張子房聞言一愣,歎道:“三公子待人赤誠,我不過是在王離手上吃些虧罷了,他便要為我出頭,雖說是失手殺人,但王離劣跡斑斑,也不算冤枉,隻是得罪了衛尉王安。故丞相王綰朝中經營數十載,雖已不在其位,然積威猶在,又最疼寵二子王安,偏這王安與王離雖非親兄弟,關係卻好,王安本就是睚眥必報的人,手段極狠,王離一死,三公子便搶先認了罪,真叫我無地自容了。”
項梁道:“項纏個性如此,他與你又是生死之交,為你做這些事,隻怕他還甘之如飴。”
張子房歎道:“我便是粉身碎骨也難報這萬一了。”
項梁道:“此事便揭過不提罷。
張子房道:“也不知司馬先生托了誰幫忙,王家竟沒出手。”
項梁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道:“連我也沒想到這個人,他一向閑雲野鶴,人都說必是到蓬萊仙山去了,誰知今次竟會在鹹陽。”
張子房詫道:“莫不是安期生安丘先生?”
項梁頷首道:“正是,我與安丘先生素未謀麵,他肯出麵替項纏說項,實在令我喜出望外。”
兩人又說了一番話,不覺天已微微放亮,張子房這才告退回房休息。
項梁卻毫無一絲睡意,出了房門,站在廊上看項莊仍垂首跪在院子裏一動不動,膝蓋處似有血跡滲出,心中不忍,出言歎道:“你起來吧。”
項莊低聲道:“項莊不敢。”
項梁知他仍在愧疚,便不再多言,往魏無瑕處去了。
楚歌此時已經清醒,他是痛得睡不著,隻好披了裘衣斜斜靠坐在床頭,體內那道真氣已被魏無瑕慢慢化去大部分,因傷及內腑,行動處若舉止幅度稍大一些便牽扯著傷處疼痛不已,哪怕是輕微咳嗽,也能咳出幾縷血絲兒來,四肢更是軟綿綿的提不起勁,就連茶杯也端不穩。
魏無瑕煎藥去了,籍孺便撐著不睡,隻坐在床榻邊的小杌子上照看他。
楚歌看到籍孺眼下一圈青黑,便道:“你去睡罷,我好很多了,不用你照看。”
籍孺搖搖頭不說話。
楚歌便哄他道:“小孩子晚上不睡覺,以後會長不高的,還會變醜。”
籍孺撅嘴道:“公子騙人,孺兒才不信。”站起身來,小大人似的替楚歌掖了掖被角,又往火盆裏添了幾塊碳,那火棍撥了撥,又問道:“公子口渴麼?我去倒熱水來。”
楚歌無奈,這孩子活脫脫便是魏無瑕的翻版。
正說著,聽得門外有仆人輕呼一聲道:“將軍。”便又噤聲。
隻見來人悄然無聲的繞過隔門幃障,入了內室,低聲說道:“醒著麼。”
楚歌不覺一呆,道:“項二叔?”說著便要起身,不想胸口一痛,頓時僵在那裏。
項梁忙按住他,順勢坐到榻上,握了楚歌的手,緩緩送出一股柔和真氣,替他緩解內傷,真氣運行了一周,楚歌果覺疼痛大解,渾身暖洋洋的十分舒適。
項梁收了功,調息片刻,方道:“內傷需慢慢調養,不要急躁。”
楚歌不敢再動,隻好笑道:“是,我知道了。”
項梁初時因著楚歌容貌酷似項籍,方才將他帶回府中,並未做長遠打算,後又是項家的巨闕寶劍因緣巧合落於楚歌手中,這才有了半師之誼,便順理成章,關係越加親密,雖是兩家姓,但項梁早將他看做子侄輩,更在暗地吩咐張子房直將他當作項籍一般對待。此時見他麵色蒼白,神情委頓,不似以往活潑,心中憐惜,又握住楚歌手腕,歎道:“果然是吃了苦頭,瘦得厲害了。”
楚歌心中亦早將項梁認作亦師亦父的長輩,這話雖平淡,卻能撫慰人心,他又受了傷,心理不免脆弱了幾分,聽得這話不覺鼻頭一酸,險些掉下淚來,忙低了頭怕人看見,籍孺見狀早乖覺的借口端茶跑到外間去了。楚歌忍了忍,將眼淚逼回去,才勉強笑道:“項二叔什麼時候回來的?都是我不好,跑到那種地方,給二叔惹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