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瑕淡淡一笑,道:“魏國早亡了十幾年,哪裏還有什麼無暇公子,不過是落魄之人罷了。”
張子房笑歎道:“當年公子何等意氣風發,今日難道忍心一身才學空負?”
魏無瑕道:“那才學要來何用,既不能挽國家衰敗於頹時,亦不能救君……”薄唇微微勾勒出諷刺的弧度,並沒有再說下去。
張子房道:“公子何必妄自菲薄。天命不可違,秦國氣運如此,人力亦莫可奈何。”又笑道:“日前司馬公送來訊息,言項將軍已脫困,不日即將抵達吳中。”
魏無瑕道:“項將軍吉人天相,自可無恙。”
張子房笑道:“不知公子以為將軍如何?”
魏無瑕沉默片刻,說道:“將軍明達高義,是能成大業者。若將軍真個將我家公子視如己出,無瑕將這身才學托付與他也無不可。”
張子房道:“說起籍公子,無瑕難道不曾發覺不對麼?”
魏無瑕聽他並不提楚歌原本姓名,隻以籍公子呼之,便知他早有意將楚歌視為項家公子,隻怕也有項梁的授意在其中,心下微微一鬆,說道:“早在公子習武之初便發覺了,經脈不通,內力不成,公子一心想要練成內力,我自然不能打擊他。且我雖於武學精通一二,無奈並不擅長治理之道,沒有解決方法,告訴他也隻會讓他煩惱。”
張子房笑道:“隻等將軍回來接手了莊內事務,我才好騰出手來找尋辦法,隻怕也需你從旁協助一二。”
魏無瑕道:“這是自然。”又笑道:“今日公子與莊少爺兩人不知又在盤算什麼。”
張子房笑道:“你倒不必擔心他,籍少爺性子雖好,最是懂事,可也是個極有主見的,如今學著做事,手段也好,這莊內井井有條,難道不是他的手筆?隻是莊公子,難免浮躁些,今天肯定要生出事來,我今日還有賬目未理清,怕不得空去跟著他們,要累你多看顧一下罷。”
魏無瑕應了,又說了一回話,方各自去了。
項莊遣去範增府上送信的仆役,不消一個時辰便回來稟報說道:“範先生說請兩位公子放心,過會他派人來接。”
而張子房也在同時收到範增的帛書,一看內容,不覺失笑,將帛書封好遞給仆從,吩咐拿去給魏無瑕看。
黃昏時分,範增果然派馬車來接,魏無瑕忙替楚歌更換衣衫,籍孺便捧著衣物乖巧的在一邊,見楚歌一身華麗錦袍貂裘,正裝打扮,越發襯臉白如月,便小聲道:“公子是要出門去麼?”
籍孺在這莊內待了半月有餘,身量雖未長開,仍是瘦瘦小小的,但臉上手上的肌膚已沒初時那般粗糙,凍瘡也在調理下慢慢平服,小臉也變得圓潤有些血色了,本就容貌精致,那靈動的大眼中又露出那種小心翼翼的渴求,讓楚歌忍不住伸出爪子輕輕捏了這美正太一把,笑道:“是啊,可惜不是什麼好地方,下次再帶你出去玩罷。”
籍孺雖有些失望,卻仍是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道:“謝謝公子。”
見楚、項二人坐著馬車走遠了,魏無瑕方回房換了灰色不顯眼的衣袍,悄悄綴在馬車後頭。
冬季白日短,雖還未至晚飯時分,夜幕卻已降臨,繁花築便在這條街道最顯眼處,早掌起燈火,通明猶如白晝。
楚、項二人下得車來,還不及感歎此處奢華,早有一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迎上來,殷勤笑道:“兩位可是項家公子?小的姓鍾,是這裏的管事,虞公子同範先生早在廂房等候了。”
才走進大門,便聽得一把清亮的女聲細細唱道: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歌聲哀婉淒切,楚歌觸動心事,早將那句“心悅君兮君不知”反複念叨幾遍,不覺有些癡了。
項莊一向被拘束在家中,哪裏聽到過這樣情思外露的詞曲,雖覺得新鮮,卻也有些臉紅,便問道:“這是什麼歌?”
楚歌這才回過神來,笑道:“莫不是《越人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