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背影纖瘦,她穿著樸素,年輕時烏黑的頭發已有如嚴冬霜雪初降,像秋日的第一道霜。根根銀發,半遮半掩,若隱若現。臉上條條細紋,好像一波三折的往事。
夏侯笙跟著女人拐進了一個小巷子,進了一個小院落。
屋子雖小,卻也是五髒俱全,院落中有一棵古槐樹,此時正開滿了花,落了一地雪白,日光照耀,呈現出半透明的姿態。
夏侯笙坐在古槐樹下的石凳子上,女人進屋,給夏侯笙沏了杯茶出來。
夏侯笙纖細的手指緩慢的摩挲著杯口,她抬首,望著坐在自己對麵這個本該死去的女人,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良久,她才歎了口氣,道:“姑母,我……”
染月像是知道夏侯笙要問什麼一般,輕笑,開口打斷了夏侯笙的話:“笙兒,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會死裏逃生,還出現青燼?”
夏侯笙抿唇,思索了片刻,道:“如果姑母不想說,我也不會強求。”
染月卻搖了搖頭,素唇微啟:“是陛下,他對我的背叛難以容忍,卻始終還是舍不得我死。那一劍根本沒有要了我的命,他也從未想過要除去戴申,隻是……命運弄人,相爺以為我死了,竟然跟著去了。”
“這麼說,是陛下把你從鬼門關救了回來,然後又放你出宮?”
染月點頭。
“姑母,先皇對你是動了真情啊。”
聽到先皇二字,染月蒼白的唇瓣微顫,良久,釋然。
“歲月無情,我們這一代,該死的都死的差不多了,至於剩下活著的人,也都痛苦的活著,站起來就可以望見自己的結局,已經沒有什麼好再去爭的了。”
年近四十的女人沒有了宮中昂貴的保養品來維持容貌,此時已經和普通婦人沒什麼區別。
她穿著粗布麻衣,曾經纖細光滑的手,也因為需要親自幹活而起了繭子。
“對了,皇後怎麼樣?我跟她鬥了半輩子,就為了保夏侯家,可是……唉……”
染月有些感歎。
“她死了,在太子逼宮失敗的時候就死了,她是自盡的。”
“這樣嗎?嗬,她為一個後位對別人千防萬防,沒想到會死在自己手裏。”
“那麼姑母,你呢,找到我,應該不隻是為了敘舊吧?”
夏侯笙靜靜地望著麵前的女人,心中了然。
染月一愣,隨即笑了:“笙兒,你還是像小時候一樣聰明。”
“你有事想找我幫忙?”
女人苦澀的笑了笑,道:“笙兒,程月熙當年被抄家的事你是不是一直存有疑惑?”
見夏侯笙點頭,染月繼續道:“當年先皇發現了我與相爺的私情,然後一路追查下去,終於查到了程家三公子並非程家親生的……程月熙,是我和相爺的孩子。還記得嗎?我曾經生下過一個死胎,其實不是的,是我派了信任的人狸貓換太子,將我的孩子送出了宮,我不希望他深陷皇宮這個囫圇。”
“那麼,你離開東夏,兜兜轉轉來到青燼,也是為了程月熙?”
染月卻搖頭,“當時我並不知道他就在青燼,我也是在一年前才在街上偶然見到了他。”
“你沒有認他嗎?”
“他一直都知道,隻是,他不願意見我。”
夏侯笙垂了垂眸光,“那麼姑母現在找到我,希望我做些什麼呢?”
“我聽說皇命已下,他馬上就要前往戰場……而且,對戰的人還是鍾離商。鍾離商這孩子,出生皇族,父親冷漠,母親早亡,自幼生長環境所致,多疑冷酷暴戾。我怕、我怕……”
“好了,不用說了,我明白了。”
夏侯笙回去後同程月熙講了這件事,程月熙隻點了點了頭,說知道了。
“笙兒,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想同你講,但是苦於找不到時機。”
程月熙還是有些踟躕,望著夏侯笙看著自己,最終,歎了口氣,說:“笙兒,還記得你當年去天牢救我的那事兒嗎?”
“嗯,怎麼了?不是把你救出來了嗎?”
“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希望你來救我嗎?天牢守衛相當森嚴,陛下猜測到肯定會有人前來救援,所以派了大量的士兵守衛,並且設置了很多生死機關,隨意的一個觸動,都將會是死無葬身之地。”
程月熙頓了頓,見夏侯笙還是沒有明白的樣子,搖了搖頭,接著道:“可是你來救我的那天,你已經不經意間觸動了很多機關,但是那些機關卻都沒有啟動,很神奇。再出去之後,我發現就連守衛都少了很多。”
聽到這裏,夏侯笙哪怕再不願意往那方麵想也不實際了。
“是南懷宸,陛下把看管的任務交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