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強看著我。用眼神說,你該走了吧?
走過破爛寫著年歲的木頭做的門欄,藍藍的天,是我無依無靠的家。
離開山裏的李家,我去奶奶的墳頭坐了會,跟奶奶說了些貼己的話,做了告別,並一路前行。
我不知道我能到哪裏去,我身上隻有五十元錢,是李大強給的給的。當時的他的樣子讓我想把此刻在兜裏的半新舊的錢砸到他臉上去,瀟灑的暴句粗口,去你媽的錢,姑奶奶我不稀罕!可是,餓死的可能的現實活生生的擺在我的麵前,我不過是個沒人要的醜孩子,失去奶奶的庇佑,我隻是個孤兒。一個尚還沒有能力養活自己的孤兒。雖然我的親媽親爸都沒死,可他們不要我,幼年的記憶越來越模糊,除了她脖子上那棵鮮紅的肉痔,她的樣子在那隻手毫不留情的推在我的背上的時候,在那股絕情的在背上炸開的力量上,她的臉就模糊了,無論我在往後的日子裏怎麼想,除了她脖子上的那顆被我抓爛過的痔,其他的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背上破舊打滿布丁的書包裏是我的幾件衣服,它們和我的書包一樣舊。
學校是不去了,當初拚了命的讀,不過是讓奶奶高興,隻是那種吃一頓,餓倆頓的日子,實在太難熬了。但是不讀書,我一樣麵臨著挨餓的風險,這五十元錢,就是喝最清的粥也熬不了幾天。更何況現在的東西越來越貴。所以找一個能活下去的路,迫在眉睫。
樹綠得發亮,花海裏的花香索繞著林間。鳥兒暢快的翱翔,白白的雲撫摸他們。親吻他們。那是多麼美妙的滋味。這個貧瘠落後的山間,確實還殘留著遠古的美和生物。隻是這一切都於我無關。現在的我,是再次被拋棄的一條醜魚,大江河流,小溪古井,都不願收留我。想飛,確沒有翅膀。
我迷茫而絕望,越走越遠,越遠越是迷茫。我去哪裏?我能去哪裏?我能做什麼呢,我隻有十四歲,很多人在我這個年紀還在讀初中,我跟他們同樣的年歲,確比他們高倆三級,是因為小學跳過級,在那樣一個班隻有七八個學生的山裏的學校,教學質量各方麵都不好的情況下連著跳級,是從來沒有的情況。越級的書,是奶奶從老師那裏借給自己的。那時候,我帶回來的獎狀讓奶奶拿著滿村跑,逢人並說,逢人並誇。臉上的皺紋笑得全部都擠在眼睛那裏堆起來,幾乎全部都埋在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子,在大大的太陽下放著光。一直照進我的心坎裏,暖的心窩子發熱發燙。隻是我這身子瘦小顯得像是隻有十一二歲,這是最大的問題,國家禁止收童工,要是顯得成熟些,個子大些,往上再多報上幾個歲數,十八九什麼的,隻是,我現在這樣,隻怕說了實話,別人也不會信。
那些服務的,要臉麵的工作都要排除,隻能找那種不用露麵,隻需要幹活就行了。以我這副小學生一樣,還生得醜,恐怕就是最髒最累的沒人願意做的活都難找,誰會好心收留一個童工呢?
隻求老天爺不要對我太絕情,就是讓我生了這般麵貌,也還是讓我有一條活路吧。看在我連隻螞蟻都沒踩死過的分上,給我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我走到街上,街邊大大小小的小飯館在營業,我看了一家又一家,這些年飯店超市,服裝店玩具店等,都如春後的竹筍一樣,蹭蹭的紛紛從土裏長了出來。飯店裏應該要人吧,洗個碗什麼的應該沒問題。
走了一圈,我終於鼓起勇氣走到一家看起來生意好像不錯的小飯店,正宗川菜館。店麵不大,隻有二十來平,所有的桌椅都坐了人,沒有座位的人,就直接站著吃。門外都站著吃酸辣粉,擔擔麵的人。旁邊一個很大的掃水桶,無數蒼蠅在桶上和客人吃掃水上麵飛了落,落了飛。隻要有人過去一驚,“嗡”密密麻麻的飛得黑漆漆的一片。等人走了,又全部都落回去,繼續他們的大餐。
我在門外站著,肚子很餓,也很累,看他們“呼嚕嚕”吃得滿頭大汗,腹中更是饑餓難耐。可是我也隻能吞吞口水,壓住餓意。等到明天再吃,不到萬不得已,這五十元暫時不能動。吃了這頓可就沒下頓了。我看著一些人把吃剩的,有的一大半白花花的麵跟著紅紅油水直接就倒進掃水桶裏,還有一些倒米線的,白白的,圓圓的,胖胖的,讒得我口水越來越多。每次隻要有人往裏倒食,所有的蒼蠅都集體“嗡”的飛起來,等人一走開,又全部都落回去。
我豔羨的看著那些起起落落飛飛的蒼蠅,心想著,他們的待遇多好,想吃多少有多少,我日子跟這些個滿嘴流油的蒼蠅比起來,那真是差了十萬八千裏。我多希望能有人能把不吃的,吃不完的,施舍我一點,哪怕是湯。
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麼感同身受,你沒有經曆別人的,別人沒有經曆你的,自己的苦隻有自己知道,別人的日子,也隻有別人知道,既然都沒有身受,哪裏來的同感?就如現在一樣,餓著的我看著那盯滿蒼蠅的掃水桶,倆眼冒光,恨不能立刻就撲在上麵吃個飽夠,如果不是理智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我是人,不是畜生,不是蒼蠅,我估計早就撲過去了。而對那些吃飽的人來說,那爬滿蒼蠅又髒又臭的掃水桶,簡直就是雷區,能離多遠就離多遠,看一眼都惡心。如果條件更好些的人,這種飯館,看都不會看一眼,要往幹淨,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那些個地方去了,吃的自然也是更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