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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主任果然被紀委帶走了。這驚天新聞嚇壞了朱廳長。朱廳長希望魏主任有將牢底坐穿的堅毅,希望他守住底線,不招供、不招供、不招供……可根據以往的案例,凡是進去的貪官,無論黨齡多長,意誌多堅,還沒有不招供的。更有甚著,不但招供,還招出偷窺癖、異裝癖、異味癖等屁事,惹的辦案人員不是氣破肚子就是笑破肚子。他們的腳趾甲、靈魂,甚至頭發都仿佛隱隱生疼,望著辦案人員,像望著一座正在噴發的火山,渴望自己要麼被燒死,要麼被砸死,卻不想在冰火兩重天中一再被嚇尿了。

一個人隻能待在宿命之地。

有人一碰到妓女的手就忘掉了妻子兒女,陶醉在買來的荒謬卻迷人、有毒卻悅耳的理論裏。困住人們的那張網不是別人織的,在妓女的眼裏,監獄代表著嫖客的純粹。

生活開始對他麵露凶相。朱廳長感覺這可不是一時運氣不佳,而是厄運纏身,揮之不去。無論魏主任如何開口,任何一筆受賄行為,都脫不開朱廳長的幹係。病弱的朱廳長依然高速調動著大腦神經,請來律師,立了遺囑,將所有財產(兩處房產、股票和五十萬存款)歸妻子所有。遺囑裏,聲稱已和重病的大兒子斷絕了任何關係,至於小兒子衛雄,遺囑裏明確規定,希望他自力更生,白手起家,從零開始,艱苦創業。

沒有怨恨的地方就沒有愛。自己明明是周總家的後代,卻遲遲不公開,也不讓相認,天天守在病房裏,守著一具即將進入墳墓的枯骨。衛雄有說不出的氣惱和掙紮,恨不得自己跑到周總家,亮明身份,找準自己的座椅。

更可恨的是,朱廳長望著衛雄的眼神,活像一個懷春少女望著崇拜的偶像,目光裏含著喜愛、占有和獻身的欲望。有那麼一瞬間,爸爸那柔情的微笑讓他絕望。這個生來便被忽略的男生,生來便當哥哥陰影的弟弟,如今失去了方向。爸爸癡迷的笑容,讓他忐忑不安。越老越變態,真讓人惡心,恨不得一把掐死他。

立遺囑了,衛雄估算著自己能分到億位數,或者至少八千萬以上。有這些錢墊底,將來幹點什麼呢?私人飛機、豪華遊艇……他暗自盤算著距這些消費還需要多少錢,甚至還需要多少時間。他開始變得魂不守舍,雙眸中出現了一種奇特的光亮。

夜深人靜時,衛雄偷偷打開了鎖在爸爸抽屜裏的遺囑。他為爸爸如此善待自己而心懷憎恨,不由怒火中燒。他很想當胸搗他幾拳,讓他立刻命歸黃泉,那把賤骨頭還有什麼理由對得起這個叫了他二十多年爸爸的兒子,還有什麼借口讓自己再侍候他那怕一分鍾!美國隻是一個國家,不是一個月亮。為何把錢都給了那個被判了死緩的人?僅僅因他是親生的敗家子,而我是抱養的好兒子?誰人知曉那個數字迷人的魅力,然而他始終都知道,他體內的欲望無法受控,而由於那個數字所帶來的激動和顫抖,足以使一切冒險變得值得。

金錢是一種野心,一種美麗的野心。怒火燒得衛雄脖頸通紅、淚水滿眶。他走到自己的房間,以免被什麼人看見,盡管家裏隻有他一個人。

可憐的衛雄,用情太深,容易被失望衝昏頭腦。

正如地震了幾分鍾後,人們才相信了地震一樣。此時才意思到,自己這二十多年的生活,也不過是為這個家庭敲了敲邊鼓,當了當陪襯。

當我為魚肉,人為刀俎,我該怎麼辦?我不能摔倒,拌一下也不行!他可不想赤身裸體地走到周家,被周家的人瞧不起。可這就是命運。命運就是命運,跟他擺架子毫無用處,

這座不仁不義的城市悄無聲息地潛入了黑夜,大街小巷都籠罩在那種淒涼的、虛假的、帶點魔幻色彩的光線之下。多少悲情故事正在上演,多少看客也成了演員。自己的臉上流著別人的淚水,也好,至少說明還有心痛的感覺。

麻木是一種可怕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