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若是有人能有千裏眼那樣長遠而能洞悉萬象的視野,便能看到一個白衣男子正背著烏黑雲朵步履虛空往下走來,這也是老熟人,是那位老和尚口中稱呼的國師。
白衣國師此時已經沒有了早些時候的狼狽,一隻白紙扇別在腦後,腰間佩戴著玉石葫蘆,倒像是變成了一個浪蕩公子哥。
他步履散漫也像是公子哥做派,他一點也不著急因為他掌握著最後一扇門的鑰匙,但還有點難受的是這鑰匙也不能算是唯一的。那與自己對弈之人並不比自己差,甚至在距離“眾生螻蟻”的最後一步上走得比自己隻高不低,實在沒辦法,對方占著大道的優勢將半個自己拔出了水麵,境界要比自己高出一籌。
國師心知肚明那人境界高卻遲遲沒有破門而入,並不是因為他看不透這籠罩陣勢的奇妙,恰恰相反那人——簡直是傑出的工匠——能一眼看透陣勢所有的變化消長,這點並非是沒有證據,類比一番既然自己勉強能做到那麼此時此地對方自然還要在自己之上。隻是布置陣勢之人已經無法用境界來形容,所以他倆哪怕能看清陣勢變幻但始終無法進入到其中,就像在井中觀月,無論是看得如何清楚照樣摸不著那天上之物的邊角。
雖說自己手上已經帶著鑰匙,不過進入其中的一瞬間那人勢必也能尋隙而入,而且他占著境界上的便宜能瞬間擺平先入的優勢,不過除此之外倒是還有一種法門能擺平對方,隻是……
想到這裏白衣國師再沒有了閑情逸致,再邁出一步便是從雲間走到了房頂之處,他又緩緩走了進步,同時冷冷掃了一眼站在正門對自己打招呼的那一襲白袍,白衣相對!
白衣國師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一道複雜圖案,那是由黑墨書寫勾畫,但卻是用梵文與小篆寫成的“畫卷”,一點墨一座山,一橫一捺勾連處是水脈山脈相糾纏,這圖案仿佛將一整個世界的山川河流都畫在了上麵,但如此還隻是常人的視角。如白衣國師此時看去裏麵其實隻有三道分明顏色,赫然是涇渭分明的三道神意,每一道都近乎無窮無盡,每一道都讓他幾乎目見蒼天在上!
三道神意如同三條入海大瀆,它們彼此秋毫無犯最終指向了同一目標,流入同一遠海。
白衣國師深呼吸一口,先是念出了佛門六字真言中的“嘛”,三道神意其中一道自然崩解,不過就如一道電光一閃而逝,電光者生長於天地交合,死於光陰刹那,究其來往是成也空空,敗也空空。
他又念了一個“陣”字,這是道門九字真言其中之一,當其消失時氣機如花木抽枝、魚躍升騰,這是以生代死,以前進代後退,以存在取代消逝的絕大法門,便是大道的道字,因其無,故始終不存在!故沒有生死一說,一切皆在自然流轉之中。
白衣國師最終歎了口氣,他委實是不想說剩下的那句話,人家道門和佛門的兩位都是老老實實從自家神通中摘了一兩個字作為神意鑰匙,就咱家那位估計是個老不修,不過他瞟了一眼還在地上那位的時候就又不覺得這有什麼羞恥了,反正丟人的又不止自己一個。
“關關雎鳩”,他停頓了一下最後一道神意沒有反應,他繼續厚著臉皮往下念,直到念完“君子好逑”之後那最後一道神意才開始消逝,不同於前兩者顯露於外的氣象,最後一道神意隻是消逝而已,就像凡塵中最普通的那個人,出生,蒙學,娶妻,生子,最終在親朋環伺中睡去……或許一生並沒有發出多麼大的聲音,但正是這樣的存在才構成了人間,正是為了他們的安定才有了以“治世”為先的儒家一脈。
三道神意消散,鑰匙才真正顯出其本來模樣,就是一把普普通通尋常人家常見的鑰匙,沒有金器富貴,玉器清冷,隻是普通的鐵塊鍛打的鑰匙,而白衣國師在鑰匙出現的一瞬間就已經進到裏麵。
進到裏麵之後,他一隻手按在霧氣少女的頭頂,而對方就像個沒有思想的精魅,隻知道瞪著茫然雙眼看他,白衣國師冷哼一聲“成何體統!”之後便是霧氣少女大變模樣,倒不是容貌上的變化,而是身上出現一件衣裳,再不複之前赤裸樣子。
前任青絲娘娘遠遠行禮,並問道:“敢問國師,現在我們是否能出去了?”
“當然能出去,不過無論是我還是那個老家夥都不喜歡濫殺無辜,留在這裏長點見識也是件好事。”
長見識?她可不想長見識,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八個字可是字字珠璣,甚至剛才就已經演示過一遍了,自己能坑害別人可萬萬不能讓別人坑害自己!再者剛才是不得不留下來,因為自己本身青絲娘娘的氣數還有些殘餘,加上新青絲娘娘這個名頭,合兩人氣機才能充當陣勢的一部分,不至於讓娘娘廟的這個陣勢崩潰,更不至於讓那個白胡子老頭輕易得到這裏所守護的東西,不過如今“大牛”已至,她這隻小家雀已是可有可無,還不得趕緊把自己摘出去!
她拉著芮挽便往外走,身後是麵紗女人以及侍女小翠,她在臨走之前問了一問焚香,說道:“你呢,跟不跟我們一起走?”她沒有張口就要求人家必須跟她走,雖說坐久了青絲娘娘的“龍椅”,她依舊未能學好如何高高在上。
焚香是看出來了這個剛剛進來的白衣年輕人是在修行道上的前輩,所以她覺得這可能是自己的一份機緣,若是能牢牢抓住說不得就能一飛衝天,但就因為對方讓青絲娘娘都叫一聲“前輩”她又有些怯意,不管心智如何成熟,她到底才是個人生二十年堪堪冒頭的姑娘家,這樣高高在上的人物難免讓她有些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