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好點了嗎？”
葉向晚在房間裏繞圈的時候，猛一抬頭，看見奶奶正拄著房門，昏花的眼睛一瞬不動的盯著她，她被看的很不好意思，她早就可以下地走路了，身子並沒有壞掉，她隻是不敢走出房門去。
她朝她笑笑，就像一個在晚霞裏迎風招展的格桑花。
她想說我好多了，卻張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
“好多了就好，讓奶奶看看——”她的奶奶一邊說一邊掩上房門向她走來，她幾不可見的後退一步，雖然步子很小，也很快穩住身形，但她奶奶還是瞧見了，她知道奶奶看見了她的膽怯，難堪的低下頭。
“奶奶——”在她奶奶伸手摸她的頭的時候，葉向晚喃喃出聲，聲音像是一個小蚊子一樣嗡嗡的。
“好孩子，有沒有什麼想吃的，奶奶給你做？”她奶奶低著頭問她，摸完了她的頭又開始摸她的手臂，接著蹲下來摸她的大腿和小腿。
葉向晚搖搖頭，她的身子因為太過敏感而一直晃顫著。
“小晚啊，不要恨你爸爸，嗯？他隻是太擔心你了，你沒看到當他聽說你一個人走了的時候他的樣子，小晚啊，他越是愛你下手就越重，不要恨他，好不好？”
她的奶奶蹲在地上仰著頭看她，葉向晚不理解奶奶所說的恨，她隻是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重重的點點頭。
“好孩子，那你還愛你爸爸嗎？還認他嗎？”
葉向晚又點點頭。她實際上無法分清奶奶所說的恨與愛，她隻是明白著家人就是家人，怎麼能不認爸爸呢？
她奶奶站起來，摸著她的臉蛋，一麵笑著，一麵寬慰道：
“我家的小晚一向明白道理，跟奶奶出去走走好不好？就到門口走走——”
葉向晚被她奶奶牽著手朝房門走去，她走的很慢，很猶疑，但她沒有後退的理由，她的手被奶奶充滿老繭的手拽著，這粗糲感讓她覺得真實，覺得被疼愛。
她奶奶打開門，葉向晚驚懼的發現爸爸和媽媽正並肩站在門口，她的心突然一頓，一口氣憋在嗓子眼。她隻敢拿眼角瞟爸爸的臉色，她不知道他還是不是像以前那樣關心她。
她和他們沒有說話，她沉默不語的被拉出門，接著隨在奶奶的身側在菜地邊上走走停停。
夕陽照耀著菜地邊上的一老一少，將她們的臉照耀的反光，將她們的影子拖得老長老長。葉向晚的奶奶一直覷著站在大門口的夫妻，她對她的兒子感到擔心，她的眉頭皺一下，舒一下，眼睛望著麵前的虛無，用僵化的老皮感受著夜晚的徐徐微風。
深夜，葉向晚的奶奶躺在小屋子裏翻來覆去。今天，兒子跟孫女終於同桌吃飯了，但她還是放不下心，她失眠了好幾宿，今天看來也是睡不著的。
她慢慢坐起來，身板子太僵，連仰臥起坐都費勁了。
她睜著老花眼，整個屋子看一圈，小小的窗戶口外，月光雖然很清澈，明晃晃的照耀著萬物，她卻看不分明。她伸手在床頭櫃摸索一陣，終於拿起老花眼鏡，她一手帶上眼睛，一手又拿起桌子上的相片。
“老家夥呀，老家夥，你走的早倒是好了，這一去沒有任何煩惱，你把我留在這裏繼續操心，你真是壞呀，壞的透徹……”
她望著相片，明晃晃的月光使她即使不開燈也能看得見相片上的人，何況就算看不見，這張臉也早就刻在她的心中。
她幾乎落淚，卻在眼淚滴下來的前一秒揉揉眼睛，她把相片放回原處，拿起桌子上的讚美詩，她坐在床上翻一陣，想撫平心中的褶皺，但是沒有用，她越看，心就越急，最後她披上衣服，拿著讚美詩走出門去。
清朗的月色下，一幢紅瓦綠牆的建築充滿跳脫之感的出現在一片跟它風格迥異的建築之中。她坐在那裏，仿佛一個孩子，恬靜的紅色麵龐朝著明月，綠色的裙子一直逶迤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