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仙庭美容獸(3 / 3)

我翻了白眼,手腳並用想爬下牆頭。

禾季身形一轉,把我抓起捧在手心。

我的眼皮由於翻白眼翻得太勤快,有點抽筋。我狠狠撓了他的手心,鋒利的爪子下瞬間顯出幾道血淋淋的痕跡,我想跳下去,但禾季抓得死緊。

於是當著浩蕩的迎親隊伍,我清晰無比地對他說:“前陣子特別流行一句話,現在我送給天帝陛下。天際有多遠,你給我滾多遠。我永遠都不想再見你。”

禾季毫無惱怒,我的心中卻凜然而又防備。

他想撫摸我的手終是垂下去,眼眸深深好似蒙上憂傷:“歡顏,你怕我?”

他實在是讓我覺得沒意思,我動動唇:“如果天帝願意,隻需招招手,天庭眾多的美貌仙子便會蜂擁而至,你又何苦在我這無鹽女的歪脖子樹上吊死?”

“歡顏,你知道我的心意。”

我扭頭:“我不知道。”

他上前一步,強製地抱起我:“跟我來。”

也許我可以撒潑吵鬧死也不跟他走,可臨到頭我卻猶豫了。禾季趁著我猶豫的工夫帶我來到季禾宮。我在心裏安慰自己,好歹自己付出了仙獸生命中的第一份愛情,最後終結得慘烈,所以我需要禾季的解釋。

我又明白,我隻不過是沒死心而已,我打小被錦夜捧在手心裏,被他慣得刁蠻不講理,我不認為禾季會無緣無故這樣對我。便是禾季是當今天帝,我仍潛意識地記得當初季禾宮紫車花架下的白衣溫潤仙君。

我以前讀話本的時候總結出條真理,愛情裏的女人腦子裏沒有筋,智力基本為負值。那個時候我還年輕,從未想過其實我也是個母的,到頭來擺脫不了智力為負的宿命。

我在季禾宮裏住的時間並不短,卻從不知道季禾宮有這樣一處地方,空蕩蕩的似有穿堂風呼嘯而來。

所有的地方都刻著繁複的花紋,像是拚接著宿命的圖騰。我不喜歡這地方,它讓我覺得冷清和害怕。

我隨著禾季一步步地走向最高處的石台。

這時候我才發現石台上擱置著華麗的睡榻,霞錦織就的紗帳罩在榻上,隨著風發出“呼呼”的聲響。風掀起霞錦帳的一角,隱約露出白色的衣裙,布料同禾季所著衣衫相同。

那是名睡著的美豔女子,四界之中再也找不出的好容貌。原以為桔離已經算是極美的了,可榻上的女子卻又比桔離的容貌盛上五分。

我想轉身問禾季睡美人是誰,為何她身上有我熟悉的氣息。

最後我沒能問出,下一刻鋒利的攝魂劍從我的背心直穿到胸前。攝魂劍上似是封了修為,穿心而過的時候我化成了女身。

執劍的男子便是我曾心心念念的禾季,甚至他手中攝魂劍的頂端還在“滴答”地往下流血,鮮紅刺目。

我垂下眼瞼,皆是因為我不想看見曾經溫潤的臉現今的猙獰模樣。也或者我是錯的,他將攝魂劍送到我心口的時候或許還是雲淡風輕的優雅。我動了動唇,終究是抵不住滿心的疑惑,用盡氣力問他:“禾季,你可曾喜歡過我?”他可曾真正喜歡過我,否則怎麼會一而再地傷害我。

禾季的答案很幹脆,我翻然清明。他說沒有,從沒有。

胸口的痛意絲絲蔓延,我按住胸口的血洞往回走。這個時候,七彩晚霞鋪遍九重天,錦夜該回錦瑟宮了。就在不久前,禾季率迎親隊伍前去錦瑟宮,那時的七彩晚霞比現在還盛。

“換顏獸,你走不掉的。”背後的天帝聲音狠厲。

7

我想到前陣子專門在錦瑟宮翻出一本書,上載牽魂的用法。有段話恰巧講到換顏獸。若想用牽魂之法救回一隻死去的換顏獸,需得用另外一隻成年且可以化成人身的換顏獸做引。做引的換顏獸修行牽魂訣,以提高牽魂成功的可能。

仿若佛祖微微睜開眼在我額頭上一點,我瞬間明白胸口的桃花從何而來,也明白榻上的女子為何有股熟悉的氣息。從前禾季教我的修行法訣定是牽魂訣,為的便是有朝一日用我牽魂救活同為換顏獸的睡美人。

禾季他從未喜歡過我,此刻在他眼裏我隻是能救活他愛著的女子的仙獸。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更沒有憑空而來的愛情,他助我修成女身也是不懷好意,我被他算計得徹底。

我曾認為伯寐是四界壞男人之首,事到如今,我才知自個兒錯得離譜。伯寐相較於自家小叔是遠遠不如,禾季才是壞男人中的常青樹。

血色越來越濃鬱,我甚至能聽到胸口桃花盛開的聲音。

我不願在禾季的地盤掛掉,撐著往外跑。沒跑到門口就被禾季用法訣扔到高台上,重重摔下的瞬間我聽到怒極的大吼:“歡顏!”

來者是錦夜,傾城的顏,飛揚的墨發,長身玉立。可我的主人該是冷淡中帶點疏離,欺負我的時候仍然是一本正經的模樣,不應該是滿眼驚恐和猙獰。我隻願他仍舊是當初清冷或者別扭的樣子。可我步步錯得離譜,聽不進他對我說過的話,讓他為我操盡了心。

對於錦夜來說,可能我也是他欲渡的劫。沒曾想這話竟一語成讖。

他身後的大門在他進來的瞬間轟然關閉,耳邊傳來禾季的清朗笑聲:“錦夜,你果然不負我所望。”

恐懼頃刻間滲透我的心,我不明白禾季的意思,但他狡猾多端又心狠手辣,莫不是要用損招對付錦夜。

錦夜並不做聲,直朝我走來。我的主人是天庭的戰神,神姿凜然,容顏絕世,想當初我熱衷於修成人身,便是想著有朝一日站在他身邊。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忘記自己的初衷,沉溺於別人給的鏡花水月。

我對著錦夜大吼,不讓他過來。我將胸口的劍刺得更深,企圖死快點,這樣錦夜便不用過來。

“太遲了。”禾季飛身到錦夜身前,“戰神,我要你手中所有的天兵。”

我目眥欲裂。

風吹動錦夜的衣袖,我還記得上麵的翻湧的繁複華麗雲紋的脈絡。我曾趴在他的袖口呼呼大睡,口水打濕他的衣袖,他若無其事地繼續穿著有我口水印記的衣衫在錦瑟宮招搖。

錦夜說:“好。”

我的眼淚簌簌地流下來。

我寧願死在這樣一刻,那樣的話,我就不用看到接下來的一幕,那一幕印在我的骨骼血液中,痛徹心扉。

錦夜倒在禾季的劍下,當初他救我回來已然耗費大半修為,如今他拚盡性命也隻讓禾季受了重傷。血色氤氳了他白玉般的臉,他衝我笑,微微揚起眉梢:“歡顏快走。”話音一落,笑意鐫刻在臉上。

錦夜殤。

我的世界瞬間分崩離析。

後知後覺,錦夜曾低念“情劫啊”,那時我不知道我是他將渡未渡牽掛幾萬年的情劫。

我記起來初和禾季在一起時麵對錦夜的愧疚和不安,當初我懵懂無知,現在才知我從未看清過自己的心。

我討厭別的女神仙看錦夜的眼神,我討厭其他神仙僅把我當成錦夜的仙獸,我討厭自己修為低下無法修成人身。我所有的討厭隻為我無法和他肩並肩站在一起。

錦夜,錦夜——“錦夜”二字早化作我的骨血,我愛他卻不自知,偏被亂花迷了眼。

一寸寸爬過去,我撫摸著他美玉的臉緊閉的眼,淚水潸然而下。被攝魂劍刺穿的血洞早已察覺不到痛,如今我隻剩絕望,生不如死的絕望。

禾季撐著身子,舉著攝魂劍步步朝我走來。

我回頭對著他咧嘴笑道:“天帝,你得了天帝之位,手中又有了天庭十之有七的兵力,權力盡在手中。如今你可還想要美人在側?可天底下哪裏有這樣便宜的事,我偏要你永遠無法再見心愛之人活生生地站在你麵前。”

他的眼睛倏然睜大,我開心地看到他眼睛裏流露的恐慌。

歡顏唯願日後錦夜日日歡顏。

口中催動書上看來的牽魂咒語,我迅速地將心頭最後一滴血滴入錦夜的胸口。

牽魂,一者生,一者死。

風越發大,從門縫呼嘯而來。

倒下的最後一刻,我聽到錦夜胸口心髒跳動的天籟聲響。

我抿了笑,從此以後,我的主人仍舊是天庭最牛掰最威風八麵的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