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
文雋隔著簾子對外麵立著的身影喚道。
韓文朗強作疏朗:“婕妤可一切安好?”
文雋嘴角揚了揚:“我一切都好,倒是你,吃了那麼些苦頭,如今又要馬上去滄州……”
韓文朗倒坦然:“陛下說,滄州治理好了,就可以回京襲侯爵,為兄定不辜負聖眷,也好教父親酒泉之下安寧!”
文雋卻高興不起來:“阿兄,你可願聽我一言?”
韓文朗拱手道:“婕妤但說無妨!”
文雋微微沉吟,道:“名利都是身外之物,此去滄州,山長水遠,其路多艱,阿兄萬事切以自身安危為首要考量,父親一生視功名利祿如浮眼煙雲,我想他最希望的是你我兄妹幾人平安順遂。”
韓文朗沉默了許久,語意低沉:“臣定會愛惜性命,婕妤也要好好保重。”
文雋強忍著淚意:“阿兄,這一別不知又要多久才能再見,文雋身居內宮也不能親自為你送行,我祝你次去無驚無險,無驚無擾,無風無浪,無功無過,齊整歸來。”
這日除了見到韓文朗,她還見到了闊別許久的杜芷茹和蘭兒,昔時的杜家女郎如今一副少婦打扮,文雋親切喚她阿嫂,把自己和如願準備的賀禮一並給她。
如願因孕中身體不適,禮到人卻不能前來。
蘭兒見到文雋哭得泣不成聲,後又見了南歌,她又難過又欣喜,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任她如何也沒想到,南歌不但沒死反而搖身一變成了宮中最炙手可熱得寵妃。
她啜泣著,眼淚掛在睫毛上:“姑娘,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杜芷茹聽蘭兒這樣喚她,這才明白這位如今正獲聖寵的女子身份,她眼神冷淡,看著蘭兒也沒有半絲動容,聲音亦沒有半絲溫度:“你說的那位姑娘早就死了,我姓顧,是長樂大長公主的義女,念你是韓婕妤阿兄府裏的人,此次就不罰你了。”
蘭兒哭聲一滯,文雋向她微微搖頭,她旋即明白過來,臉上沒有半絲難過或失望的情緒,反而笑了笑看著南歌:“顧嬪恕罪,奴應該是認錯人,不過奴始終覺得她沒有死,她一定在某處地方好好地活著。”
南歌沒有答話,隻閑坐一會兒,便留下一些禮品離開了。
文雋看著蘭兒,道:“看來你在尚書府過得不錯,高了也胖了!”
蘭兒被她逗得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臉:“我……哪有胖?”
杜芷茹也笑她:“是比剛到我家時臉上肉多了些。”
蘭兒佯裝生氣:“夫人再跟著婕妤打趣我,就不陪你去滄州了!”
文雋有些驚訝地看著杜芷茹:“怎麼?阿嫂也要去滄州?”
杜芷茹嗔怪地看了眼蘭兒,然後注視著文雋:“我想著與其在京中苦等他一封有一封的家書,不如陪在他身邊,這幾年局勢變幻莫測,他此去滄州,幾年活著十幾年都有可能,我不想餘生都在等待中度過。”
文雋為她遞上一杯熱茶:“阿嫂,既然你決定了,我便不勸阻。你或許不知道,我心底多欽佩你,羨慕你。人生變化無常,兩個人能在一起,每一寸光陰都是上天眷顧的。我阿兄就拜托給你了,你們此去滄州,匆匆一別,再見之日不曉得要等多少個寒暑春秋,惟願你們平安康健!”
杜芷茹想著她如今處境,眼中蓄著熱淚,親昵地拉過她的手:“婕妤,你也是,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好好保重自己,等我跟你阿兄歸來,咱們再一家重聚。”
文雋看著一旁不住落淚的蘭兒:“阿兄和阿嫂,都請你好好照顧了,等你回京,我給你物色一門好親事。”
蘭兒失笑道:“都什麼時候了,婕妤還不忘取笑我!”
春娘溫和陪笑道:“蘭姑娘,很久不見婕妤這麼高興了,你擔待她一些,你們這一走,恐怕再難見她這般了。”
半夜,文雋被夢驚醒,後背全是汗水,守在門外的青荇發覺動靜,極快地閃到她帳前:“婕妤,你還好吧?”
有一絲風被青荇帶了進來,吹上她的鬢角,她聞見青荇身上的霜露之氣,道:“你守了半夜,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青荇聲音平穩有力:“外間鴉雀亂飛,不是好兆頭,奴還是守到天亮吧。”
文雋忽然問:“他們到了嗎?”
青荇平緩作答:“按日子推算,韓州牧一行預計還有十日抵達滄州,至於廬陵王,已經到涼州半月有餘。”
文雋想起夢裏大片大片幾乎要把自己吞噬的血色,默默從枕下把匕首握在手裏,不經意觸摸到那枚玉璧,手指摳著那圓形的孔,蝕心蝕骨的寒意透過指尖蔓延上她的心頭,傳來陣陣隱痛。青荇聽著她輕微的呻吟,問道:“婕妤可是哪裏覺得不適?”
她猛抽一口氣,放開那枚玉璧,才稍微好些:“我總感覺,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