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做什麼?我要見的是陛下!”
顧氏這日一步一步走進她:“可是陛下不想見你,他命我來給你個了斷。”
崔氏看著一身簇新的顧氏,她頭上挽了個精致的瑤台髻,就在兩天前被封貴嬪了,反觀她自己素麵素服,發絲淩亂,她趕緊走到鏡子前,看著這般形容的自己,一把拿起鏡子摔了下去:“我不信,你就是想害我,陛下他不會……他不會這麼對我!”
李進義讓兩個端著盤子的宮人上前:“陛下隆恩,願保留你貴妃的尊榮,白綾和鴆酒,還請貴妃選擇。”
崔氏頹坐到地上:“難道,這些年的深情厚義,都是假的?”
顧氏半蹲下來,居高臨下睥睨著她:“他們沒告訴你麼,崔道仁已經伏法了,你不知道百姓看到他當街處斬,多少人拍手稱快,地下的亡靈也總算告慰些許,不再擾人清夢了!”
崔氏眼淚奪眶而出,不敢相信的樣子:“你說什麼?我父親,他怎麼……他不會……他為皇室做了這麼多……擔了那麼多惡名,他……陛下……怎麼可以那麼對他,那麼對我?”
顧氏可笑地看著她:“那你不是也就早該清楚,你之所以能身居貴妃之位,從始至終就是一場交易,你到底還在掙紮什麼?”
崔氏好像突然明白過來什麼,一把拉住她的群襦:“你究竟是誰,那麼恨我們崔家?”
顧氏往後退了一小步:“哦,對了,有些事情忘了告訴你,蕭家為了跟崔家撇開感謝,蕭貫休了你妹妹月盈,真是可憐,她再不濟也為蕭家生兒育女,也是在昨天,聽說她在蕭家趕她離開的時候懸梁自盡了!”
一聲哀嚎蔓延在披香殿內,崔氏悲痛欲絕,抓住最後一點生機:“芸芸呢?杜家又是如何待她?”
顧氏愣了愣:“她沒事,杜家有情義,並沒有因為她是崔家的人而對她有任何苛待。”
崔氏眼淚終於止住,忽然一笑:“你該不會是,當年被孟家牽連的那些人的遺孤?”
顧氏笑意凝住:“嗬嗬,我是誰有何要緊,這些年你父親手上沾的血,你手上過的人命,你看天理昭昭,因果循環,總不會漏掉誰!”
崔氏笑看著她,喃喃道:“天理昭昭麼?你姓顧,哦,顧家,該不會是當年被滿門血洗的顧家罷!難怪長樂大長公主要急著帶顧駙馬走,你們顧家真是有趣,報仇做什麼挑你來,男兒卻跑去做縮頭烏龜?”
顧氏氣急,高高揚起了手,然後看著她的瘋癲模樣,還是沒有打下去,她深吸一口氣:“你激怒我又有什麼好處,拖延這些時間又有什麼用,陛下徹底厭棄了你,一盤棋局中,沒用的棋子叫做棄子,崔家已經遭到舍棄,你也是一樣,即為棄子,掙紮皆是徒勞!”
崔氏頭發更加散亂,她踉蹌著跑進帷幔,抱出一方玉枕,那玉枕潤如青膏,是上等碧玉製成,披香殿從內至外無不精巧細致,珠簾帷幔都是金玉錦帛,這位曾經寵冠後宮的女子,如今形容蕭瑟落寞,癡癡地抱著那方玉枕,手指細細撫摸著它,道:“我初進宮那天,他便將這方玉枕給我,說這是當年曹植贈給宓妃的金縷玉帶枕,他尋了很久才從一位曹氏後人那裏尋到,他對我之心意亦如曹子建對宓妃。你摸摸看,這玉枕觸手生溫,崔家幫了陛下那麼多,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顧氏聽著她嗚咽的哭聲,不覺歎一口氣:“甄氏被文帝棄後寫《塘上行》:出亦複苦愁,入亦複苦愁。邊地多悲風,樹木何修修。從君致獨樂,延年壽千秋。自古帝王謀的是政,當日崔家勢大,陛下待你看似深恩厚義,封你貴妃至尊,賜最精巧的宮殿給你居住,贈最稀奇的貴重物品與你賞玩,可是你不該早就明白嗎,他待你好無非是想拉攏崔家,好讓崔家助他從太後那裏拿回皇權。你怎麼會覺得他待你是真心?這玉枕,及至這殿中所有,都無非是他想從你身上取得更多,下的一籌注而已!”
最近死的人太多了,崔氏雖保住了貴妃封號,卻草草被收殮,全無活著時的半點殊榮。
皇後病居鳳儀殿,太後治喪,崔氏自盡,都是顧嬪一手操持,六宮中懼怕她的人越來越多,關於她的流言更層出不窮,她懲治了誰,她穿了什麼樣的華美衣裳,她說了什麼樣的話,被無數的口舌散播到齊宮的每一個角落。
偶爾史氏和如願來結綺閣小坐,她們說起顧嬪,總是懼怕隔牆有耳又豔羨其如今在後宮的聲勢。聽到這些,文雋隻是漠然,既不附和,也不反對。她許久不曾見到南歌,能聽到關於她的隻言片語,她心裏是願意的,縱然曉得那些人口中的顧嬪,並不是她認得的南歌。
秋景本該蕭瑟,隻是這是宮廷,是天子的住所,大家便容不得一絲頹唐與衰敗。
文雋閑來無事與春娘下雙陸,看著依然繁花著景的庭院,笑道:“他們啊,用千萬銀錢去堆砌,總覺得四季如春才最好。”